宵夜摊上,虽然已经快将近2点钟了,却丝毫不影响南州市不夜城的热闹。旁边几个喝酒的男人吆五喝六吵的厉害,易梦慢吞吞吃着盘子里的炒面只觉得头疼,也不知道是被薅没的那一把头发疼还是这些声音疼。
还好明天是周末,她可以好好的睡一觉。
易父易母不厌其烦的打听李昀的家庭状况,好像长辈对晚辈的话题总是源于此地开始发展。但从李昀暗沉的表情便可看出,这些关切的话语对他来说跟上刑没什么区别,他是一点都不想说。
“李昀,你之前不是给你外婆打了电话,说完事了不是马上回去吗?”说着她又转头向爸妈解释道:“李昀外婆在家一直等着他呢,他不回去老人家估计不肯睡了。”
“对啊,我之前跟我外婆打电话说会赶紧回去,现在都那么晚了,我得走了。”
刚想斥责女儿不懂事的父母此时也住了口,转言对着李昀轻声说道:“对啊,老人家熬不了夜,那你赶紧回去吧,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啊。”
“没事,应该的。”得到了易梦助攻的李昀赶紧开溜,这些人的问话让他窒息。跑出去两步路后,他情不自禁的向后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她一只手拢着披散的头发,一手握着筷子不紧不慢的的吃着盘子里的炒面还剩一大半的炒面,她很纤瘦,在路边摊昏暗的灯光下像那些觅食的小猫咪。明明父母都在身边,李昀却莫名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抹悲伤,那种和自己的一样悲伤。
他攥紧了怀里的槐花蜜,光滑冰凉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安宁,他像是自嘲般的笑了一声,她怎么会和他一样呢?她为什么不能和自己一样呢?
易梦回家以后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下巴的伤口也留了好几天才消退。她本以为那几个小流氓会被绳之以法,可后续却是因为他们早早辍学,还没有成年,加之抢劫未遂,仅仅拘留了几天就被放了出来。
易梦愤慨,却又无奈,父母觉得一个女孩半夜被抢别人知道难免不会生点其他什么想法,要是让别人知道实在是太丢人,因此让她闭嘴。至于那几个小流氓的消息,他们也觉得既然没受什么伤害,放了就放了吧,真闹的满城风雨难堪的还是自己家,只是说让易梦从今以后走大道,别总往旮瘩里窜。易梦能说什么?谁知道她那天走的也是大道。
这件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从那以后,易梦回家总是要跟着人走,如果前面的人突然转了弯过了路,那么她的心会立马吓的砰砰跳,生怕哪里会突然伸出一双手把自己拖响未知阴暗的角落。
杨钟离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过来询问她怎么了。易梦内心憋屈害怕,也想和他倾诉,可话到嘴边,她脑子里又想起那天清晨黑板上的“劳改犯之女”的画面,失去的信任就像摔碎的玻璃,碎过一次,不管怎么粘补都会有痕迹。
“我没事,只是学习压力太大了,睡不好,数学好难。”
“那我把我的数学资料给你吧,我做的笔记比较易懂,对了,易梦。”那天黑板上的事,没多久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我问过了,赵曼菲说不是她做的,你是不是得罪其他人了?”
“除了她我还能得罪谁!”邪火骤起,自己这几天真的是倒霉透顶,杨钟离维护赵曼菲不过只是掩饰自己没完成承诺的尴尬,她再也不想相信这个人了。
“资料不用拿了,我自己写吧。”
“易梦.....”
“走开!”
时间是一位包治百病的庸医,5月过去,天气逐渐闷热起来,易梦也在一次次越来越浅的梦境中愈合了下巴上的伤口。
某一次在体育课上遇到隔壁班的姜熠颖,她还开着玩笑说易梦下巴摔了一次,倒是尖瘦了下来,更漂亮了。
易梦配合笑笑,手不自觉的摸上自己的下巴,愈合了就好。
还有一个月就是高考,楼上的高三学生从一开始的打鸡血到沉默刷题又转变成打鸡血,天天晚自习下了以后都能看见在操场上边奔跑,边大声背着英语的学生,据说是闷了好几天,出来放松一下,又舍不得进度的,于是边呼吸新鲜空气边喊。
也不知道到底放没放松。
易梦瞅着那些黑夜里的身影,无法想象自己一年后是否也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是一辆全力冲刺的火车,慢一步的人就会被毫不留情的被甩出去。
高二的部分老师同时也授着高三的课,这些天也都紧着楼上的人。所以虽然高二也临近期末,但相对的压力竟稍微小了下来,连着几节晚自习都没有老师过来监督,班里一些懒骨头也都松散了下来,打篮球的打篮球,玩手机的玩手机,易梦也偷偷续上了两年未光顾的《知音漫客》。
在往后的日子里,易梦回想起这段时光,或许是自己在暴风雨前最安宁的日子了。
六月盛夏,高考如约而至,高三的学生按部就班就走进他们那个可以改变一生的转折点。而高二的学生则难得在几个月的紧密月假之后享受了一次假期。
易梦回到家以后,在第二天就睡到了日上三竿,再然后她听到了对面楼的赵婆婆去世的消息。
都是街坊四邻,按照南州市的习俗,理应去赶个人亲。但易父易母实在是太忙,正好易梦放了假,便让她拿着钱去了葬礼。
易梦来到赵婆婆的灵堂做了登记,不远处的哭声在遗照面前极其响亮,听说赵婆婆是在一个星期前就病逝在了床上,而这一个星期她的孩子没有来过一个电话,最后还是社区的工作人员上门才发现早已腐臭的尸体。
平时关心不见一个,现在当着众人倒是哭的响亮,好像这样就可以彰显自己感天动地的孝心似的,易梦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老街坊的葬礼很是简单,楼下一间仓库清空设起灵堂,空地上搭个棚子,再放上木凳木桌,生前亲戚朋友各家邻居围坐在一起,简简单单三日白宴后,一个人就消磨掉了他在这人世间最后一点热气。
院子中间是那颗老槐树,棚子没有办法覆盖它,只得把它也围到中间,几个小孩子喝着席上拿的优酸乳围着树打闹,时不时踢上它一脚。
易梦看不过去,撸撸袖子,走上前去准备呵斥这帮小孩子。还未开口,便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后面说道:“你们不要在踢槐树婆婆哦,她年纪大了,会疼。踢疼了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来找你们的。树蔓死死缠着你们的腿,喊爸爸妈妈都没有用。”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吓人,几个小孩子一听连忙撇着嘴喊着去找爸爸妈妈了。
易梦转过头,是杨钟离。
“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跟我妈来的,这赵婆婆好歹也是我们以前的邻居。小时候我妈还收过她送的槐花蜜来着,她说过来我也跟着来了。”其实他是觉得,过来可能会看到她。
“你爸妈呢?”
“我爸在外面工作,我妈要看店,所以我才过来的。”
“钟离,快过来,一会要开席了。”易梦循声望去,是杨钟离的妈妈。
“黄阿姨。”
“哟,是易梦呀,长得越来越漂亮了,刚刚在那我都没认出来,还说钟离在跟谁说话呢。上次的事真是多亏了,是该让我们家钟离好好谢谢你,你爸妈还好吧?”
“挺好的。”今天天气不错,黄薇穿了件当下流行的连衣裙,又拎了个小包,加上卷的精致的头发虽然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当的脸颊却不显半分老气,很是像她看的电视剧里的都市丽人。听说杨父去了省会以后积累了不小一笔财富,在新开的高档楼盘买了一套不错的房子,惠及妻儿,连稍着黄阿姨都年轻了许多。
吃饭的时候,他们几个坐在一起,黄阿姨是个健谈的人,遇到以前的老邻居菜没吃两口,整个宴席都是她咯咯咯的笑声,无非就是老公有本事,儿子成绩好,自己没事就美容,还业余开了家美容店,熟人来就送卡。
一旁的人连连客气的附和,易梦边嚼着酥鱼边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表演。转过头去看杨钟离,他则一脸尴尬,果然没有哪个青孩子喜欢这种场合。
“这里面有萝卜吗?”杨钟离指了指桌子上的丸子汤问易梦,他是从来不吃萝卜的。
“没有。”易梦摇了摇头。
听她那么说,杨钟离放心的夹起一个,刚吃下去,骤然脸色就变了。
“噗嗤。”易梦笑出了声。
“你骗我。”
易梦没有说话,还是笑。
杨钟离看着她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好吃饭!”本来聊着天的黄薇见儿子的表情狠狠瞪了他一眼,本来气氛活跃的两人一下子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息了声。
易梦低着头扒着碗里的菜,也不知道她刚刚那一眼究竟是瞪杨钟离还是瞪她。
席散,本来就没吃两口的黄薇早早拉着儿子走了,易梦起身时发现原本她的位置上遗留下了一块表。她捡起来没多想便追了上去,他们并没有走远。
“我不是跟你说过,离他们家远一点,还聊那么起劲干嘛。”黄薇窈窕的身影在斑驳树影中若隐若现,易梦听着她那嘴里尖利的轻飘飘的话语,怔在了原地。
“我们是同学。”杨钟离不甘地反驳到。
“同学怎么了?就是同学你才要离她远一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不晓得啊,有个坐牢的爹,女儿能是什么好东西。你给我好好读书,万一沾着什么不三不四的,把你带坏了。”
杨家母子的背影越来越远,易梦紧紧握着那块女士手表,望着倾泄而下的暖阳,心里莫名其妙的说不上来什么滋味。远处的哀乐的渐渐淡去,她也不知不觉走到离家最近的那条小河上。
她高高举起那块手表,里面镶嵌的红色石头在阳光下炫彩夺目,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噗通!”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那块漂亮的手表就这样沉入了河水之中。
渐渐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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