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高二也临近放假，最后一个星期初太阳热度递增，但却不会灼人。这个季节的阳光最是受少男少女们喜欢，体育课如果没有运动课程的话，一般就是跑完步做完操然后自主活动，以往每到这个时候除了少部分健跃的，大多数人都急不可耐的回到教室，冬天保暖，夏天避暑，唯独这个时候，有风有光也不热，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留在外面跑跑跳跳。
易梦独自坐在台阶，操场上杨钟离合着几个男生打着篮球，周围挤满了看球男男女女，人群中不时传来他们打闹的声音。其余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在阳光下各玩各的，没有人来找她，她也没有动弹，坐了一会，实在是无聊，拍了拍手独自走回了教室。
脑袋一埋，直接睡到上课铃响，揉了揉眼睛望向一旁，此时她才发现，直到上课，旁边的位置一直空着。
李昀还没有来吗？
她环顾四周，所有人都齐了，听着语文老师的口令默默翻着即将复习的语文资料，突然，一双含笑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是杨钟离。
易梦微愣，她已经习惯这个笑容，可是这个笑容为什么让她一阵阵毛骨悚然呢。
直到语文课下，李昀始终没有出现，语文老师也没有问起这个空位置上的人去了哪里？
好像他从进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位置的人不会出现一样。
昨天易梦倒霉英语失误，明天周末今天扫地。夏天灰尘大，虫子多，教室的窗户周末要全擦，为了省事，易梦接了满满一盆水回来分到其他盆里，结果因为盆太重没注意路差点泼到门口站着的女人身上，此时她才注意到自从放学，这个女人已经外面徘徊好久了。
“请问李昀在吗？”
易梦放下盆，打量起面前漂亮的中年女人，皮肤红润白皙，保养得当，剪裁得体的连衣裙，一身的珠光宝气。这种贵妇人找李昀干嘛？
“阿姨，李昀请假了。”
她也不明白，自己身体素质差成这样都没请，这两个男生是怎么回事，轮着来。
“那你知道他们住哪吗？”
易梦起了警惕心：“你是谁？”
“我是他妈妈？”
妈妈？
李昀有这么富贵的妈妈吗？她脖子上的项链都顶他三年学费了吧。
“你是他妈妈，不知道他们住哪里吗？”易梦不太敢相信，又仔细打量起她来，细看五官，他们好像是有点像。
女人解释道：“他们搬家了，他很小的时候我就离开了，现在有能力了回来找他，我在南州报纸上看见他获奖的新闻，才知道这个学校。同学帮帮我吧，我一下飞机赶过来了，就为了能最快见到他。”
回想起来，李昀是没有爸爸妈妈。之前漫画书被搜查没收到办公室，她趁老师们中午吃饭时偷偷溜进去想要偷拿回来，刚找到就碰上回来的老师们，躲在桌子底下正好听到几个老师谈论李昀。
“周老师，你原来教的那个李昀也是够可以了哦。”易梦凭声音听出那是隔壁班的班主任，也就是李昀高一时候的老师。
另一个老师紧接着又半开玩笑说：“小小年纪就敢跟学校外面四五个混混打架，嘿，狠起来还是不落下风。这小伙子要是在我们年代，怎么也得扔部队里去的哦，人才哦。”
“唉。”周老师叹了一口气：“老火的很，他家里爸爸妈妈都不在，就一个外婆守着他。这种条件，不晓得安安分分好好读书，一天天逞凶斗狠的，有天分都白瞎了，这回体育课上着上着的居然跑出去跟外面的人打架，要不是被路过的巡警抓着......啧啧，后果不晓得好严重。真的是，聪明是聪明，成绩那么好，就是心静不下来，再好的成绩被他那么折腾，迟早要被退学的！”
“也不是一两次了，不晓得这回子会不会被退学啊，成绩还是可以的，可惜的很啊。”另一个老师似是惋惜的叹了一声：“有些人真的不配当父母，这孩子要是能有对负责任的父母，再怎么也不会成这个样子，留一个老婆婆怎么教嘛。”
易梦抱着书默默听着他们关于李昀的谈话，她也十分痛恨母亲对她的打骂，甚至无数次蒙在被子里哭泣的夜晚去诅咒她消失。可是有时候转念想想，如果她真的不见了会怎么办？她或许不会变得更好，但一定会变的更坏。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开始同情起李昀，读幼儿园时有次班里搬来了一篮子苹果，每个小朋友一个，可发着发着才苹果数量不对，有几个小朋友没有苹果。易梦运气好，她排在第一个领到了苹果，可是当她咬了一口才发现那个苹果是酸的。她找老师抱怨，老师却指着那几个没有领到苹果的小朋友对她说：“你的苹果是酸的，可那些小朋友连个苹果都没有呀。”最后，她只能忍着吃完了那个酸苹果。
她的苹果是酸的，可是他连个苹果也没有。
女人还在焦急地等待她的回复，要是不知道就算了，偏偏她知道。
自从吃过李昀外婆卖的梅花糕肉松卷后，易梦都快成了那里的常客，没事就光顾生意，有时人太忙她甚至还能跑回去搬原材料。
带着女人打车来到了李昀家所在的学盛街，有点奇怪的是，今天郭婆婆小吃摊没有在原来的位置，那个老人家为了赚钱可是一天都不歇的。
两个人走进巷子，站定在红色木门前，敲了敲，没人应。老人耳朵不好？又敲了敲，再敲了敲。
“别敲了，家里没人在的。”隔壁的邻居大妈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好心出来提醒。
“那您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女人迫切地问道。
“你是谁啊？”
“我叫李素琴，是郭辛的女儿，李昀的妈妈。”
“哟。”大妈眼睛都瞪圆了，从上到下打量了半天才开始骂：“你就是他们家没良心的姑娘啊，我说你这么多年不回来对得起你妈吗？一个老人家拉扯个小子长大，累就不说了，孤苦无依的，摆个小摊谋生还被人欺负，摊子掀了人都住院了，你才知道回来！”
“住院？”李昀外婆住院了？
大妈攻击还在持续：“你倒好，还穿得这么珠光宝气，发财了？总算想起来你儿子了？他们过苦日子，你女儿倒是享福哈。”
易梦：别误伤啊......
“你说我妈住院了？”
“可不是嘛，昨天摆摊来了几个人买了东西，没多久回来说拉肚子，非要让老人家赔一万块钱，哪有钱啊！那帮畜生就砸她摊子，”
李素琴捂着心口差点没上来气，心急如焚地扑上去拉着大妈手问道：“在哪里，他们在哪儿？”
南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女人在前面狂奔，易梦在后面狂追，连电梯都没坐，一口气上了七楼，人体体能都快逼到极限了。
眼瞅着李素琴已经冲进病房了，她实在是支撑不住，背靠着墙先喘会儿。
“易梦？”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抬头一看正是提着暖水瓶的李昀。
“你怎么在这？”
见这人面色潮红，大喘粗气的模样，跟哮喘似的，李昀只得先给她顺着气，犹豫着要不要喊护士，缓了半天才听她说：“听说你外婆住院了，我过来看看。”
“一路跑过来你真有心。”
倒不是那个意思。
“......我还带了一个人。”
“谁啊？”
“先进去吧......”这种事情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李昀面带疑惑的与她一起进了病房，入眼一幕就是两个抱着哭得泣不成声的人。
看见外孙来了，郭婆婆抹了把眼泪，忙呼唤他：“李昀，快叫妈。”
那一刻，易梦能感到空气都是静止的，他的表情从僵住到不可置信再僵住，最后才有了一丝松动：“李素琴，你就是李素琴。”
“昀昀......”
“滚！”李昀暴怒着暖水瓶丢出去，砸中地面开水溅了一地，他几乎是对面前的女人吼道：“这贱货不配做我妈！”
“李昀你瞎说什么！”郭婆婆气得就要从床上爬起来，易梦赶紧跑过去安抚防止她把输液管拔了。
这一闹门口站满了围观群众，李素琴哭着想要去搭儿子的手：“妈妈错了，你听妈妈解释......”
可惜，李昀不想听她半句话，一把甩开她，推开人群就跑了出去。
这场重逢的悲剧，站了易梦一个外人。两个人都在哭，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先前打得水洒了，瞧这两个梨花带雨的她只能再去打一壶来，先给郭婆婆擦了脸，哄了会让老人休息。
又去买了杯柠檬水给李阿姨，走廊外的女人眼睛都是肿的。易梦背着靠着白墙，试图安慰她：“李阿姨，李昀接受不了很正常。这些年他吃了很多苦头，从小到大都嘴贱的人欺负他，嘲讽他。跟外婆相依为命，日子一点也不好过，您那么年没回来过，他怨恨，也是难免的。而且，估计他不知道妈妈的存在是什么样的。我妈一直在身边，但她对我不怎么好，我跟她也有种疏离感。更别说李昀了，要给他时间缓冲的。”
李素芹哽咽道：“我也是有苦衷的，哪一个当妈的不想孩子啊。可我没有办法，当年他那个人渣爸，不学无术，每天就是喝酒打牌，孩子才刚学会走，他就跟着个妓女跑了。我有一日没一日的带他熬，可是生活实在是太难了，我一个单亲妈妈根本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被逼无奈，我只能把他托付给他外婆。自己去深圳打工，每个月都给他寄钱。到过年，我连回来的车费都没有，不过就算在深圳，我一个独身女人日子也是不好过的。还好天可怜见，前几年遇到现在的老公，他是个香港人，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有钱也对我好。”
“那你有钱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呢？”易梦不解，好几年呀。
女人眼神更为悲戚，“我虽然嫁了一个有钱的老公，可那些钱不是我的，他有一个儿子，很是提防我，我刚进他们家也不能立马，好不容易地位稳定了，才敢回来找我儿子，我可以带他去香港过好日子，可以慢慢补偿他。”
“那得看他同不同意了。”易梦淡淡道，眼前的女人虽然保养的很好，皮肤白皙，身材匀称。但眼睛里掩盖不住的沧桑，估计也是一个人生坎坷的。
女人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泪眼婆娑地望着她：“你是他同学，能帮我劝劝他吗？阿姨会很感激你的。”
易梦没有说话，她其实也希望李昀不要活在对自己母亲的怨恨中，那种滋味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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