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备者联盟研究所。
总办公室的门被猛然打开，出来的人踏着流星大步，一袭白大褂扬起，显出那双修长而富有力量感的腿。
走廊上的研究人员自然地给他让道：“谢首席好。”
谢屹旻冲他们点点头，脚步未停。
他把眼镜摘下放入胸前的口袋，抬手捏了捏高挺的山根，眉眼因疲惫而愈显深邃利落。
领角的便携通讯器里传出研究所所长莫尔特的声音：“……军部那边的后续沟通出了点问题，不过我只是多扯一句。你快到了吗？”
“我在路上了。”
谢屹旻挂断通讯，摁下传送梯按钮。
梯门一打开，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袁青培正拿着院里统一发放的基初款一体机，翻看一则标题为《关于东三区负责人处理公告》的全联盟置顶的实时推送资讯。
几张颇具冲击力的图片和“私自收集异种材料”、“死亡儿童超三千人”、“曝尸河道”等词条映入眼帘。
“哟，顺路开会去。”见来人是谢屹旻，袁青培便切出页面，与他闲聊。
出了传送梯，他们远远的就在走廊看见凯莉多，她在和负责运输的军部人员完成最后的交接工作。
“来得好慢。”凯莉多挽着胳膊倚在墙边看向两人。
“刚搬进去的是什么东西？”
“还不知道，光看体积我估计又是哪个大型异种的胳膊或脚吧。”
袁青培往实验室内部环顾了一圈，见里面没人，无聊地伸了个腰：“诶，怎么莫老还没来。”
“快了。”
谢屹旻刚切出和莫尔特的通讯界面，就见莫尔特匆匆跨出了传送梯门。
莫尔特提拉着领口的布料擦去鬓角的汗珠，手里还抓着本笔记本，一副刚从哪里忙完赶过来的样子。
“都站在这里干什么？”
莫尔特拍了拍谢屹旻的肩示意他们都进去，待实验室的门完全关闭，他才正色道：“我长话短说，这次是联盟大厅交下来的任务。”
莫尔特上前输入密码，一声轻响过后，箱口缓缓打开。
“就在不久前，军部武装派遣了第十第三十二联合车队，去探查了地质勘查研究所标志的可疑地点，他们从现场带回了这个。”
三人都往箱子靠去，一颗润泽透明的球状物就这样呈现在他们眼前。外表犹如一层厚实的包裹膜，将一具颇具人形的模糊固体环抱其中。
“经车队的上报文件来看，大家一至怀疑里面这块不明物体……”莫尔特隔空直指球状物中心的色块集中处，“是个类人异种。”
“类人异种？”
他们皆是震惊。
若真是类人异种，谢屹旻敢肯定，这将会是基地近几十年来科研界最重大的发现。
毕竟现在的全球气候早不如以前那般，冬天的寿命越来越短。
研究者们将前期地球生物突发异变的浪潮划为几大阶段，呈周期分布。
强大的物种繁衍意愿胜过生物意识的原始审美，为了能更好地占据生存资源，变异外形生长特别肆意。
纤细的藤条不满高树肆意汲取大地的养分，生出锋利的尖刺抱树贯穿，向着阳光和泥土迸进。郊野里长着长毛的山猫也退化了大部分毛发，生出一副冰冷坚硬的壳甲。
唯独人类，毫无进化变异的迹象，靠着单薄的血肉之躯挺过一轮又一轮的变异种攻击。于死生之际重拾旧部，建立赖以生存的人类基地。
而类人异种的出现，将有可能打破当前人类赤手空拳的僵局。
但这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里面装着的究竟是祸根还是福种？谢屹旻深思之程，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是的。”莫尔特点点头，“而且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家伙还被材料库评估划分到了七级。”
七级？谢屹旻抬起头看向莫尔特，疲惫感被全然贯穿。
袁青培不敢相信：“这个长得像大啫喱的东西竟然值七级？”
距离上一个被评估为七级的材料，已过去五年，那是足以摧毁半片茂林的一立方米**孢子。
也就是说，这个箱子应该呆在需要联盟大厅审批通过，录入虹膜才能进入的基地密库里，而不该摆在天天都在清洗试管的实验室里。
莫尔特注意到他们愈发严肃的表情，以表安慰地笑了笑：“是根据发展潜力大致预估的，实际等级还得等你们的研究成果。有用武之地才能被称为珍贵的材料啊，不然都是废品不是吗？”
“刚从外疆带回来就给你们抬过来了，此次任务全权下放，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莫尔特望向身旁，拍了拍谢屹旻的肩：“这次也由你来带队。”
“是。”谢屹旻点点头。
吩咐完毕，接到筹备者新传唤的莫尔特匆匆离开。
目送莫尔特离开后，谢屹旻重新审视箱子里那个所谓的类人异种。
球状的胶质如同一团凝固的大雾，谢屹旻戴上手套，尝试将它向下摁去，感受到的却是十分紧致的手感，估计密度不小。
内部还发散着某种不易察觉的细小纹路，发着淡淡荧光，如同叶脉般遍布球体，谢屹旻猜测是某种获取能量的生物结构。
凯莉多挽着袖子，朝他靠过来：“看出什么了？”
谢屹旻摇摇头，脱下手套：“先送去扫描，再叫人取样做成分分析。”
“这如果是传说中的‘太岁’该怎么办啊？”袁青培好奇。
谢屹旻看了他一眼，简言意骇：“拖去报废站做无公害处理。”
不知谢屹旻的话戳中了袁青培哪个笑点，憋着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不过得此，三人间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看着毫无生命迹象，确定不是死物吗？”
“不能确定，或许还处于沉睡期。”谢屹旻挂断了扫描室负责人的通讯，“先以我的名义去预断一间观察室，再找几个人过来排班观察。”
等扫描室派人来将箱子拉走，谢屹旻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桌上的咖啡杯里浮着两根烟头，为了处理不久前东三区负责人私藏的异种样本，谢屹旻已经两天没睡了。
趁着还没有新的工作通讯传过来，他靠在办公桌旁，熟练地点燃了一根香烟，劣质烟草的味道弥漫开来。
立地的玻璃墙上布满流动的水痕，谢屹旻才注意到，基地难得下起了雨。
基地曾有个美丽的名字，叫“绿洲”，但在毫无绿化工程的街道上，这个名字显得尤为单薄。
为了减少能源消耗，除了路边公众的街灯，居民区的供电往往是有规定时间段的。因此，火烛便又成了常用的照明工具，如同晦涩的呼吸。
由于基地上层覆盖了高额打造的多滤网膜结构罩体的影响，基地里的天总是灰蒙蒙的，也就主城区这片的罩体替换会勤快点。
现在如果站在研究所大楼的脚下，可以看出净化过再落下的雨水并非淅淅沥沥，而是编排出僵硬的秩序，毫无实感。
原本就暗淡无光的钢铁城墙，阴雨天更是黑压压的一片，吐露着一股快要窒息的沉默氛围。
红色的提示灯在屏幕上亮起，尼古丁的味道让谢屹旻的头脑简单清醒过来，他接通了通讯。
“谢首席，扫描结果出来了。”
“我现在过去。”谢屹旻掐灭剩余的小半根香烟，向扫描室赶去。
门被关闭，幽暗的办公室外，雨一直下。
免去格式化的问候，谢屹旻接过扫描结果翻看起来。
透过这层厚厚的胶质，一具幼小的骨骼结构清晰地呈现出来。“他”蜷缩着身子，分明是人的形状，但红外热成像却没有给出相应的生命迹象。
“死胎？”袁青培在旁边疑问道，“那直接切片解剖拿去化验，过不了多久就能完成任务了。”
谢屹旻没回答，只是问：“成分分析什么时候出来。”
“出来了，我现在把电子报告发给你。”
谢屹旻点开报告细细查看，成分表上简单的物质却让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糖胺聚糖和蛋白聚糖是胶状体得以呈现的主要原因，除此之外，在检测到的有机物里还包含了尿素和肌酐此类。”凯莉多望向谢屹旻，补充道，“就像妊娠中晚期的羊水一样。”
谢屹旻架着双臂，蹙眉深思。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已翻腾了一湖浑水，一个危险且疯狂的概念浮出脑海。
是……人类和异种成功杂合的产物吗？还是存在有可以诞下人类的异种？
基地里存在着这样一帮人，认为变异是当今世界的浪潮，也是破局的关键。旨在尝试将人体与异种接触，企图主动触发某种机制。
经过筹备者的集中打击销毁，这股恶焰已消声许久。只是最近，似乎有另一股相似势力在暗处蠢蠢欲动。
正如谢屹旻十年前在教研所所学那般，人体基因的制约对变异具有一定的排斥能力。
那么，这是要颠覆他前半生的伦理基石了吗？想到这些，谢屹旻一阵心悸。
“喂，你流鼻血了！”袁青培一惊，生怕谢屹旻下一秒就会倒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谢屹旻才回过神，抬手示意他们不必担心，用拇指拭去鼻下血迹。
凯莉多眼疾手快地递给他一块棉布，皱着眉头质问他：“你几天没睡了？”
“没几天。”谢屹旻接过棉布，自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压低声音吩咐，“今天就先到这吧，去把箱子暂存在观察室里。”
在箱盖合上之际，谢屹旻鬼使神差地又看了这不明异种一眼，突然愣住。
“怎么了？”
谢屹旻摇摇头：“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不知道是不是谢屹旻的错觉，那团模糊的胶质中心好像偏移了方向，派生出一双混沌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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