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嘴里像是被塞了一直苍蝇,将碗重重一放在案几上,脸色越发难看。
最后看向阮慕,“叫魏大夫开些药,两年了,你说你,什么都不行,怎么连肚子都不行?”
长公主最爱麟儿,起初二夫人还存了让两人和离的念头,因而没催,后来见自己儿子一点也没和离的意思,干脆也放弃了,便开始盼孙子。
只是阮慕的肚子,一点也没有动静。
二夫人揉眉心,“看着你,我头疼,罢了,你出去。”
阮慕垂头抿唇无比委屈,孩子?崔煊从未与她亲近过,何来的孩子?
她今日过来,一则是给婆母汤药,二来....
她夫君回来了,一别一月,昨日只匆匆一见,本以为来请安能遇到,可惜……
阮慕只能转身,头有一阵晕眩,还没有缓过来,外头就响起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嬷嬷眉开眼笑,“三公子来了。”
阮慕心尖一跳,眼睛陡然一亮,撑着椅背刚缓住,那清峻颀长的身影已经拐了进来。
崔煊一身月白长袍,让他本来英俊非常的脸更加叫人无法移开视线,仿佛天上皎皎明月,让屋子都亮堂几分。
阮慕攥紧手,紧张地望过去,那明月般的贵公子只是淡淡地扫她一眼,仿若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她有一张艳丽无比的脸,嘴不抹而红润,双颊自有一抹艳色,眼尾微翘,哪怕是平常的淡然一眼,也似总有一抹勾引在里头。
可世家公子偏爱的都是淡然柔美的相貌,譬如归宁县主,便是清雅如兰的长相,淡淡的雍容。
崔煊见她的第一眼,便是微皱眉的。
阮慕紧张慌乱,暗恼自己为何今日擦了淡淡的胭脂,下意识地扶下鬓边的碎发,才意识到这样又十分不妥。
崔煊果然微微皱眉,朝另外一头躬身,“母亲。”
如修竹一般的人,举手投足都是翩翩风度,而其实布料下却也是十分紧实的身材,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只那一次,阮慕曾见过,后来两人再没有亲近过。
二夫人脸色一下好转,“才回来,在外头可吃好睡好?若是事务繁忙,便不需来这里请安。”
“问母亲安好,是儿子的本分。”崔煊淡淡道。
他就是一个清正刚直,家风刚直的人,做事自有章法,有自己的主意。
该做的便会做,入世故却又不世故,否则,他就不会不顾前程娶她。
二夫人紧紧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欲言又止,“郡王府...合该要避嫌才是,既然郡王已无意和崔家交往,你又何必...”
“此事,儿自有分寸,母亲今日身子可好,睡得安好?”崔煊显然无意多说。
二夫人忧心的眉头缓下来,罢了,随着儿子长大,他的事情,她这个做母亲的,早已经无法插手。
“那位魏大夫,医术倒是不错。”人是儿子找来的,缓解了她的病,二夫人心中高兴。
阮慕捏紧了手,心中一涩。
“通判府李夫人昨日过来,说起她家的四姑娘,你也是见过的,人长得好,诗才.....”
阮慕捏紧的手指,她知道婆母日常交往颇多,可是在崔煊面前突然提起,绝不会无缘无故。
早些时日,阮慕已经听说,大房那边纳妾的事。
主母进门后,为着开枝散叶,特别是有孕后,抬姨娘是很平常的事情。
她现在还没有动静,二夫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而大房的姨娘抬的是屋里的丫头。
阮慕没有想到,在崔煊这里,人选竟是通判的四姑娘。
阮慕曾见过一面,那是一位清雅的才女,可能是因为有才,抑或是看不上阮慕这样心机深沉的村女,虽只短短的一个对视,阮慕已经从她的目光中发现了不屑和无视。
因着崔煊极大的名气,少年探花,天子之侧,芝兰玉树佳公子,上更有长公主这样的祖母,难怪,通判府竟能将嫡四姑娘嫁过来做妾。
恐怕,也是看准了她这个正妻毫无背景和对抗之力。
现在是姨娘,可是看中的,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小小的姨娘。
阮慕已经往外的身体瞬间僵住,心头浮起极大的恐慌。
他呢?会接受吗?
那清润却不容置喙的男声响起,
“孙姑娘才名出众,儿子有所耳闻。”
阮慕的心像被重锤敲击,浑身血液似乎倒流,在她几乎支撑不住时,
“定能嫁得良人,母亲若得空,也可帮着相看。”
阮慕几乎不敢置信抬头。
这便是拒绝了?
二夫人张张嘴,还要说什么,崔煊已经看向她手里的汤碗,“这汤,瞧着倒是有些不同。”
二夫人不愿提及阮慕,只敷衍地嗯了声。
崔煊又陪着说了几句话,然后叮嘱了嬷嬷几句,才出门去。
阮慕心中砰砰跳,雀跃和高兴几乎藏不住。
他拒绝了?是不是便说明,他心中其实是有她的?只是他不善表露而已?
她先出了门,一路上脚步故意慢吞吞,一直注意着身后,可走过两个角门,后头依旧没有什么动静,她不由得泄气。
前面不远就是雨花阁,她已然打算放弃,身后倏地传来沉稳的熟悉脚步声。
她心头一震,心跳倏地加快,那脚步已然靠近。
阮慕回头,眼睛晶亮无比,“夫君。”
崔煊 顿住脚步,低头,目光落在她俏丽浓艳的小脸上,身子微微一退,眸子闪过一丝幽黯。
“何事?”
阮慕翘起的嘴角被他的语气冷得微微一僵。
他们,本来就是无话说的,似乎每次在他的眼里,她只有有事,才可找他。
阮慕努力若无其事,“无事,那我便不打扰夫君了。”
说完福了福身。
在转身的时候,突然听到崔煊似乎微叹了口气,
“病了?”他问。
鼻尖,方才就闻到了淡淡药味,再想起,但凡他回来,每日不落的点心,虽说是厨房所做,到底她是用了心,再则母亲的汤水,他知道,是她日日服侍。
阮慕驱散阴霾,立刻被极大的惊喜攫住。
“还...还好,我无...无事。”
崔煊看她一眼,“若身子无事,明日得空,春猎可要随我同去? ”
阮慕被巨大的惊喜突然砸中,他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公务场合带她出席过!
“我...无空,不....无事,有空。”阮慕激动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利索。
崔煊点点头。
那些被县主堵住的气一下就顺了,“夫君,可是要魏大夫为县主诊治?”
崔煊本来已经转身,闻言回头,面色却突然沉下来。
阮慕努力给自己壮胆,作为大夫的本能叫她必须将这话说出来,哪怕那对象是叫她不喜的县主。
“这位魏大夫...我想,或许可以重新找旁的人。”阮慕直直看着崔煊明显不耐的脸色。
从那位魏大夫诊断惊梦症,阮慕就发现,此人医术并不大好,名声远大于实力。
“你有推荐之人?”崔煊沉声问。
阮慕以为他当真如此一问,便下定决心推荐一位大夫,“我认识....”
不等她说完,崔煊就打断她,“你不是说在上京,无一人相识?还是说,你懂医术?当初...”
阮慕突然被他的冷厉和嘲讽吓一跳,察觉到他接下来可能说的话,阮慕浑身轻轻一颤。
他想说,当初她救他之事,他也以为这是她的算计和谎言?
是啊,若她懂医术,又怎会自己被迷晕?那便是故意和他睡一起。
若她不懂,现下这又是在干什么?为着自己,竟不肯让名医为县主看诊?
阮慕发现自己居然进退无路,而崔煊冷厉的视线更叫她惶恐。
不是,不是这样的。
新婚之夜她本打算告诉他,自己懂医术,并且十分懂,可惜他连盖头没来得及掀开就匆匆离开,等他半夜回来,阮慕已经从嬷嬷处知道,她自己的身世已经足够让崔家丢脸,若还是个四处行走的游医,则更没脸。
那时候的她,欲言又止后,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阮慕张了张嘴。
“平日若无事,便跟着....想法子多读读书,心思不可太重。”崔煊已经不再看她一眼,崔家不需要这样一个心思深沉,内心狭隘的主母。
家里的孩子不够开蒙年纪,没有开设学堂。
其他每个人都饱读诗书,自然无需再学,所以崔煊那句“跟着谁”一时倒是说不出口。
毕竟,没有一个人像她这般,连识字都不多。
阮慕脸上腾红,无措、彷徨、羞赧......几乎无地自容。
可她……本来便是乡野游医,她没有做过外头谣传的那些事,她真的只是好心建议,怕县主被治得更不好而已。
她以为,至少,他会信她,可竟然?
过去崔煊会为了县主上门送药,哪怕婚后,他也会为她延请名医。
他觉得她妒忌。
可...不是的,她不是!
阮慕的心沉入谷底,是啊,在他眼中她是否就是这样一个卑劣而一无是处的人?
阮慕揪着心回了雨花阁。
刚到没多久,婆母房里的钱嬷嬷就过来了,手里端着一碗汤药,闪着精光的目光看着阮慕,“少夫人,这是二夫人给您熬的汤药,趁热喝了吧。”
她才刚回来,方才说的汤药就已经送来。
阮慕垂下眼,接过来,鼻尖家已经闻到一股让人犯恶心的腥味。
她举起碗凑近,几乎是紧闭鼻子,犹豫一瞬,大口大口灌入,极其苦涩的腥臭刺激着她所有的感官,阮慕强忍着没有呕出来,刚吞下去,人就干呕起来,本来昏沉的头就更加散了一般。
钱嬷嬷皱眉看了她一眼,“日后老奴会日日送药来,夫人叮嘱了要看着少夫人您喝下,作呕这样的事情,日后就不要再发生了。”
青竹两条眉都皱了起来。
那样难喝,却连呕两下都不许,未免太过分了些。却还是不敢真的说什么。
阮慕心情有些沉重,可也无奈,婆母不喜她,两年来,每一天她都会证实一遍这件事。
不过,汤药是调理身体有助子嗣的,等崔煊不那么忙了,等有一天,他们有了孩子,事情就会不一样吧,她就能真的和他有了生命的纽带,真的成为崔府的少夫人,日子会更好吧。
细想想,比起前一年,现下他已经会带她出席一些正式场合,他有机会出现在他同僚面前,也许有一天,也可以和其他夫人一样,站在自己的丈夫身边,成为一体。
想象着那个画面,阮慕轻轻勾起嘴角,事情,正向着好的一面发展吧。
阮慕还是有些不舒服,为着第二日要出门,她加大了风寒的药量,浓浓的一碗药汁喝下后,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时日过了多久,迷蒙间,她听到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
阮慕张了张,才发现声音有些嘶哑,“青竹....”
片刻后,青竹才进来。
“方才你和谁说话,有何事?”
青竹低头,小声说,“外头荣药堂的伙计来给您送药,我打发走了。”
阮慕却立刻坐了起来,不顾青竹的阻拦,“他定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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