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烟踉踉跄跄跌入毡房,身子失去重心的一瞬,骨鞭自墨色中划出,隔着一层中衣,卷住女人纤瘦的腰。萧厌右臂一震,对力量的把控却令人惊叹。她化刚为柔,慕容烟便跌入令人安心的怀抱,云杉气息胜过毡房内的安神香。
骨鞭水蛇般自腰间滑离,慕容烟被萧厌挡在身后,“待着。”
慕容烟喘着气急退数步,直至撞上生硬书案,后路已绝。黑暗中,尖锐的兵器碰撞声此消彼长。门帘被鞭风卷起,慕容烟慌乱抬眸,用剑之人武功上乘!竟试图借近战压下萧厌优势。
银光掠过萧厌视线,星点火光涌现,她却迟迟不肯退离毡房,哪怕身陷被动,依旧挡在门前搏杀。
她是为...慕容烟瞳孔一紧,不加任何犹豫,转身摸索砚台,借着过去手握火铳的准头,趁着门帘未落之际,用尽全力将墨砚掷向长剑。
黑衣人眼里闪过一抹轻蔑,故技重施!她一剑斩破砚台,还未再次锁定萧厌,散落的墨却从长剑两侧四散飞溅,有几滴溅入她眼中。剑势一偏,鞭声凌厉,萧厌看准时机,重回主动,骨鞭不留余力抽在那人胸前,留下一道狰狞血痕。
女人手握鞭柄,骨节分明,幽绿的眸子满是煞气,“谁准你,在我苍狼旗造次。”
又一抬手,骨鞭缠在那人膝间,鞭上铁棱刺入血肉,她竟强撑着没有跪下。萧厌冷笑,握鞭之手向后拧去,铁棱刺入更深一分,血染红骨鞭,仅此而已。她没有跪,萧厌亦不再施力。女人握剑的手禁不住发颤,粗浊的呼吸透过面具化作白雾。
苍狼旗的寂静也被这一鞭划破,火光接二连三亮起,族人来不及穿好衣物,手握弯刀向着主帐汇聚。
慕容烟从主帐走出之时,被萧厌制服的黑衣人死死盯着她。萧厌率先察觉到异样,未等她出鞭封路,那人袖中一连打出五枚淬毒暗针,朝向苍狼旗唯一不会武功之人。
骨鞭从那人膝间撤离,蜿蜒盘旋,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挡退所有暗针。慕容烟目睹一切,却不曾后退,眼底的狠戾不加修饰——眼前人不能活着。
倏地!那人向萧厌掷去一枚铁珠,鞭落,黄烟遍布主帐前,众人呛得连连捂鼻,女人蓄力踩着轻功逃离。萧厌蹙眉,一鞭打散烟尘,瞥向西北方。桑尔心一惊,当即翻身上马掉头欲追,却听见身后传来萧厌略显疲惫的声音。
“别追了,从她口中,撬不出任何话。苍狼旗不需要没用的尸体。”
慕容烟眸色一沉,见桑尔停下动作,心知是萧厌的指令。女人继续用漠北语吩咐着族人:“明夜起,夜间当值者增添四人。”
族人三三两两离去,桑尔幽怨的目光落在慕容烟身上,握刀之手不经意间紧了几分。不过须臾,高挑的身影若无其事挡在慕容烟身前,隔绝了她的目光。桑尔视线上移,恰逢萧厌不轻不重一瞥,仅此,却让她连忙低头退去。
“回毡房。”
这一句,萧厌又换作了汉话。慕容烟点头,上前几步蹲下身捡起被萧厌打落在泥雪中的银针。见状,萧厌并未多语,自顾自收起骨鞭回了毡房。
沾血的鞭子重新挂回了毡墙,萧厌眸色晦暗不明,点燃烛火等待慕容烟。
她也并未让她等待多时,迎着寒风踏入毡房,烛火式微,却偏心般轻打在萧厌身上,让女人成为这昏暗毡房内唯一明朗之人。慕容烟隐去眼中算计,缓缓向着萧厌走去。
听到细微脚步声,萧厌抬眼,犹可见慕容烟苍白的面色。这副身子,当夜是怎么活下来的...
“特勤。”
银针上的泥土被慕容烟用帕子仔细擦去,女人将其摆在了书案上。萧厌余光一扫,不多不少正好五根。她嗤笑一声,却着实算不得友善:“不会武功,眼力倒是不错。”
慕容烟指尖微微蜷起,面色不改分毫,“曲昭认为它们可以帮助特勤。”
“帮助我?还是...”
萧厌眼底笑意不明,目光游走在银针上,其后上移,最终落在了慕容烟的眼睛上。从狐狸眼中挖掘真相,和驯养狼崽子一样麻烦,萧厌讨厌麻烦事。
“她为什么找你。”
“曲昭不知...我不认识她。”
慕容烟声音微颤,“也许,是因为玉佩...商队只存活了我一人,她们或许从尸体上发现了异样...”
余下的,她不再言说,用一双噙着忧伤与失落的眸子,小鹿般望向萧厌,宛若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威胁。
“今夜,谢特勤的救命之恩...若曲昭在此会给特勤带来麻烦,曲昭愿意离开。特勤待曲昭的好,曲昭记在心里。她日有命重回故土,定奉中原珍宝谢之。此番,无关乎尊严。”
言罢,慕容烟泛红的眼竭力噙着泪,随着她下跪的动作,如数落在地毯上,无声,却让萧厌心头发闷。纵使,她清楚,眼前女人的话,不可尽信。烛火摇曳,拖得慕容烟身影修长,萧厌讨厌慕容烟臣服的姿态。
女人身影微耸,眸中不再盛有伪装,平静起身,转身离去。
“够了,回来。”
慕容烟接过萧厌递来的台阶,停下步伐,回头望向书案前的人。萧厌捏了捏眉心,随口道:“不是要教我写字,现在跑了算怎么回事。”
“特勤...”
“曲昭,我放走她,不是为试探你。”
来来回回的猜忌令萧厌乏累,索性点明真相,“我轻易不动鞭,动鞭很少有人能活下来。她有自己的尊严,不会屈服。放她回去,好让她的主子知道你身边有我,你不会有事。”
慕容烟心一颤,指尖无意识掐入掌心又迅速松开。不可否认自己在萧厌眼前尽是伪装,她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关乎伪装的戏码,装得久,才活得下去。萧厌反感虚伪的缘由,在于她信奉绝对的坦荡,所以眼里容不下污秽。
“曲昭,忘了我说过的话吗?你现在不是商客,你是我苍狼旗的族人。没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伤你。玉佩在我手里,她们想要。”
萧厌停顿片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尽管来拿。”
“谢特勤庇护,曲昭定...”
话未说完便被萧厌打断,女人摆了摆手,免去繁杂客套,“我不需要你的承诺,我只要你的忠诚。”
“不要欺骗我,不要背叛我。我活着,你也一定会活着。”
*
宫中秘史,太后怀长公主之际,国师算出卦象,举国同庆。宫中暗流涌动,前朝联合后宫,皆被太后以雷霆手段压下。唯有一株药,叶可入药,根可杀人,自疆外引入,混过众人视线,被太后喝下。先皇大怒,牵连者皆被伏诛。
太医院御医提心吊胆,奇珍药草源源不断流入凤仪宫,所用民间偏方数不胜数,终是保住了太后和腹中胎儿的命。然,仅是保命。
大燕那年迎来罕见旱灾,白骨露野,幼儿食不果腹,人吃人之景比比皆是。凰女降世,雨下三日不绝,先皇大喜,特赐长公主丹书铁券。不过半年,大燕迎来第一场雪,长公主险些丧命,众人才恍然从天命凰女的预言中走出,回忆起腥风血雨的一年。
寒毒根植于长公主体内,纵使太医院顶着压力,也束手无措。它同预言,一起陪伴在慕容烟身边。
漠北的冬夜长而冷,慕容烟怕寒。
已是后半夜,炉火淡去,毡房陷入一片暗沉。冷得呼出白气,冷得牙关打颤,冷得膝盖针扎般疼。她睁眼,离她不远,是萧厌的床。那人好似已入睡,慕容烟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她该是不会被吵醒..她前夜刚动过武...明早早些醒过,不会被发现...
侥幸叫嚣,再次回神已起身下了床,裹着兽毯缓缓向萧厌床边走去。估量着距离,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上了床沿。不算疼,却让她心一滞,不敢再有所行动。煎熬的等待,为数不多的热意也散去,没有旁的动静。
小心翼翼爬上床,移到边缘,停下动作等待,无反应,便心安理得向着温暖的地方靠近,直至贴到萧厌手臂。她像温热的小手炉,驱散寒意。
贪婪地还想再靠近些,理智一次次拽回她的思绪。半睡半醒间,有人握住自己的手,语气淡漠。
“做什么?”
“萧...萧厌...”
太过紧张,直呼她的名讳,她不回应,也不放手。
“萧厌...我冷...”
“我...我想抱着你睡...”
慕容烟细若蚊呐,做好了被丢下床的准备。虽说暂且可将萧厌视作依赖,可次次冒犯...慕容烟头疼,若非这该死的寒病,身为长公主的傲气又怎可允许她如此?
“我这就...”
萧厌轻啧一声,“麻烦。”
话音方落,温热的手穿过慕容烟腰下,将她一把搂到身边,抱在怀中。像狼护着崽子一样,萧厌的下巴抵在慕容烟脑袋上,另一只手覆在她腰间,慕容烟身子不再发颤,她周遭的寒气皆被萧厌驱逐殆尽。
“怎么比我的狼崽子还怕冷。”
云杉干净冷冽的气息混在空中,慕容烟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她无意识蹭了蹭萧厌衣襟,多日来的戒心终于肯放下,安然在云杉环绕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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