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二十五年后的邪神侍者、所有邪恶使徒中能力最为诡谲莫测的吞尾人，此刻正怀抱着一名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婴，在喧闹繁忙的街道上逆流而行，沉默地将沿路走来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齐蕙心明白，在洛克王朝的某些人眼里，现在或许正是这个王朝最好的时代。
自二十年前，一代雄主夜王横空出世，接过上一代帝王的王冠，登临帝位后，这位帝王便在短短五年内统一了王朝内部的所有声音，接着又花费了五年时间，歼灭了王朝内部的所有反叛军。紧接着，洛克王朝的经济进入了十年飞速发展的时期。
在这十年里，洛克王朝的经济民生、科技发展，一切的一切都在蒸蒸日上，入目所及的一切，都蒙上了幻梦一样美好的纱丽。但与此同时，激进躁动的气氛也裹挟着整个王朝的子民。
“希望、梦想、前进、财富”，成为了洛克王朝每个子民都挂在嘴边的口号。每个人都认为，泼天的富贵和机遇下一秒就会降临己身；每个人都渴望自己能成为那个飞跃阶级的人上人。
在夜王登基的第二十年，夜王高举旗帜，集结了十万西征军，带上了战争教会的绝大部分使徒，御使着人心的贪婪与**，去往了西大陆开疆拓土，并以极快的速度向东大陆的洛克王朝输送回了第一批战利品与俘虏。
当第一艘承载着血腥与罪恶的巨轮从海平线上缓缓浮现时，整个圣塔雅都在为了这样的胜利与希望欢呼雀跃。
但他们万万不会想到的是，这艘巨轮所带来的，并非是他们期冀的财富、商品与廉价的劳动力，而是一场直到二十五年后才会应验的血腥狂潮。
而这艘巨轮所象征的，也绝不是一场邪恶的侵略战争的胜利与辉光，而是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声叹息。
此时此刻，作为这个王朝里绝对的外来者，齐蕙心对二十五年前的这座圣塔雅市陌生至极，举目望去，没有任何一个认识的人。
与此同时，她还身无分文，从头到脚除了怀里的《无字文本》外，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并且她还带着一个负担极重的拖油瓶，咋一看似乎是地狱开局。
但是，法律只能束缚无能力触犯法律的人，就像道德只能捆缚心有原则自我设限的人。
当一个人彻底无视律法、抛弃道德后，她便再也不会被金钱这样的东西所困扰。
因此，当齐蕙心路过苏茜记忆中的街区，想要走一遍苏茜曾走过无数遍的路，却被一个混混邪笑着伸手拦下时，齐蕙心只是随意打量了这个混混一眼，便无所谓地笑了起来。
“跟你走？”
齐蕙心嘶哑的声音难掩妩媚面容，而当她笑起来时，更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韵味，如同王蛇的吐信，美丽而令人战栗。
“可以，但你又能给我什么？”
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男人大手一挥，夸下漫天海口：“什么都可以。”
齐蕙心笑了笑，不再询问，跟着男人走进小巷深处。
而当齐蕙心再次出现在这条小巷口时，巷子深处多了一个发狂地将自己脑袋一下下撞得支离破碎的男人，巷子外则多了一个身怀“启动资金”的女人。
齐蕙心来到灰蒙蒙的雨雾中，展开一块款式老旧却外壳光洁的怀表，在看到时间前先看到了怀表内属于方才那混混的一家四口的合照。她神色冷漠，随意抽出这张保存良好的老照片，丢入脚下的淤泥，轻瞥时间。
这时，正是上午九点十三分，一天才刚刚开始没多久，每个人都有充足的时间去做自己的事。
齐蕙心思考了一下自己要做的事后，转身向着上城区走去，准备敲开了最近一户庄园的门，去售卖梦想。
“梦想”从何而来？如何售卖？
对于拥有看穿人心的诅咒般天赋的齐蕙心来说，这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东西，是她张张嘴就能获得的财富、挥挥手就能得到的恩情。
当然，也或许有人会将这一行为称之为诈骗，又或者是威逼利诱，等，齐蕙心对此并不关心。
然而，就在齐蕙心路过市政厅不远处的街道时，齐蕙心看到有人正站在广场中心的许愿池前大声演讲。
广场内，来来往往的人们并没有几人为他停步，反倒是最后到来的齐蕙心为之驻足，饶有兴味地看向那人。
“……大家，请为我停步，请听我说——我们真的需要战争吗？”
“……我们脚下的土地是如此富有，它能养育每个人，能让我们的生活自由且美丽。但是我们在**中迷失，被永无尽头的贪婪趋势，一步步走向血腥，走向战争。但我们真的需要战争、需要那么多不属于我们的财富和物质吗？ ”
“……我们的知识让我们愤世嫉俗，我们的聪明让我们冷酷无情。我们考虑的太多，感知的太少。除了机器，我们更需要人性；除了聪明，我们更需要仁慈；除了财富，我们更需要爱！如果没有这些品质，生活将充满暴力，一切将不复存在！（*1）”
不知道什么时候，齐蕙心身旁有一个人站定了。
他的身形很高，但也很瘦；他的面容俊秀难言，却又粗暴地隐藏在兜帽的黑暗与阴影之下；甚至他的每一根发丝里，都好似藏着跋涉过寒冬的风。
他站在齐蕙心的身旁，如齐蕙心一样注视着广场上激情演讲的人，轻柔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
“有意义吗？这样的一切。”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齐蕙心的所想，“一个人的力量，竟妄想推动时代的洪流，这样的人真是傲慢得可怕啊。当他救助他人的手被他救助的人碾碎，当他为之奋斗的一切都转身背叛了他之后，他心中生出的，究竟会是后悔？还是憎恨呢？”
齐蕙心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为他的到来而惊讶，只平静注视着面前的一切。
广场上，那人的声音依然响亮，像是发自肺腑的火焰，只是不知道这缕火焰能够燃烧多久。
“……我呼唤大家，我呼唤在场每一位先生女士的仁慈与爱，呼唤每一个在战争和暴政下遭受苦难的人们，不要绝望，更不要为了贪婪而战争！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战斗，我们一定是为了希望和自由而战，为了守护幸福与和平而战，为了世界的正义和公正而战！”
“……请抵制战争，请大家为了世上的每一个人类挺身而出，抵制这场不义而血腥的战争！”
不知道什么时候，混乱的脚步声响起，圣塔雅市的警员们出现了。
他们全副武装，拿着沉重的棍棒，如临大敌地将广场上那势单力孤的演讲者团团围住，仿佛是害怕这名演讲者的言语化作比棍棒更可怕的东西将他们全都打杀。
广场上本就因这场演讲而避嫌散开的人们，这会儿跑得更远了，聚在街道的尽头对着这一幕指指点点；而更远一些的地方，警探正在发号施令。
“——抓住他！”
警员们一拥而上，踩碎了扩音器，将演讲者打倒在一片血泊中。
但那演讲者依然在不肯屈服地喊叫，只不过那声音唯有离他最近的齐蕙心与保罗两人能够听到。
“不要给那些掀起战争的恶棍们效命！他们轻视你们，奴役你们，操纵你们，把你们当牛马、炮灰，甚至市冷冰冰的机器。但你们不是机器，你们不是牛马，你们是人！你们心中有爱，你们应为了自由而战！”
“只要人们活下去，自由将会无法毁灭！”
“请与我发声，请与我抵制这场不义之战！”
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弱，也越来越远，只在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和一片狼藉的碎片。
可是再过不久，即便是这道血痕和这些碎片，也会被人打扫干净，徒留冷风。
身旁的保罗问道：“你不去阻止吗？”
齐蕙心平静道：“时代只褒奖活着的顺从者和死去的叛逆者。对他来说，或许死亡才是对他理念的最大奖赏。”
保罗：“那你呢？你又想做什么样的人？”
齐蕙心在冷风中将怀中的女婴裹紧了些。
她知道，此刻的保罗或许更想要问她“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这是必然会有的问题，齐蕙心并不为此感到奇怪，因为来自二十五年后的齐蕙心手背上的蛊惑神印，让她注定会走入同样给拥有蛊惑神印的保罗的视线，掠夺着他的怀疑与注视。
而与此同时，齐蕙心也需要与这名狡诈险恶的天生恶棍达成某种脆弱又必要的同盟关系，好让对方在某些特殊的时机里为她完成某些她不方便完成的事。
他们或许并不能够相互信任。
但只要他们能够相互利用就好。
于是，齐蕙心在这一刻坦然回到道：“成为什么人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保罗质疑。
“当然。”齐蕙心回答，“既然这个世界无所谓高尚，自然也无所谓下贱，所以什么都可以。”
保罗沉默片刻，轻声接道：“因为没什么是了不得的，也就没什么是要不得的……所以什么都可以。”
两人短促地笑了一声，短暂地对视一眼后，又各自移开视线。
这一刻，他们就像两只刺猬，因为太过相似，所以忍不住相互靠近，但又因为太过相似，所以必须要相互远离。
他们没有挑明一切，但又对一切心知肚明。
保罗说：“两个个合法的圣塔雅市的身份，一座设备齐全带有地下室的小型庄园，和一笔能够供养庄园运转半年的财富。”
“可以。”齐蕙心微微颔首，“你想要我做什么？”
“刚刚的那名演讲者，他的名字是加菲尔德·路易斯，你需要暗中保护他，别让他死了。半年时间——等到他被流放北境，获得神启，建立黑党，你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听到某个关键词，齐蕙心不由得一顿，转过头来，看向保罗兜帽下的脸：“你刚刚说……建立‘黑党’？”
“是的。”兜帽下，保罗漂亮而凉薄的嘴唇轻轻翘起，像是神秘，又像是嘲弄，“加菲尔德·路易斯，他就是黑党的创始人，也是某位无名圣灵唯一的……圣徒。”
*1：改写自电影《大独裁者》中的演讲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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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未免大家忘记，黑党在第八章第一次出现，是以推翻王室推翻教会为宗旨的反叛军，瑟琳娜的死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被人诬陷她包庇了被帝国围剿的黑党高层
PSS：空了一段时间没更，一来是因为本篇的前两个存档内容只是大修，第三部分则是全部推翻重写，所以写得比较慢，而最重要的原因则是作者旧疾复发，腿疼得坐不住，只能暂时休息一段时间来缓一缓。总之，上班久了就是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我在克服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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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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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三个存档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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