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他二人牵着一条长长锁链,走到哪里必然都是惹人注目的。为了掩盖形迹,少不得仍然要乔装打扮一番。宁舒弄了两套宽袍广袖的衣裳,与韩旷扮作了一对夫妻。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又正逢后有追兵的尴尬时刻,故而那韩旷到底是默认了。只是每每被宁舒故作亲昵地贴上身来,总要不由自主地僵硬一番。
他二人均是囊中羞涩,但宁舒对此倒是胸有成竹。每到一处城镇,便寻些大的赌坊进去晃荡。不拘六博,五木,双陆,骰子,还是叶子,马吊,斗鸡,关扑,他都能凑上前去跟着热闹一番。
既然是赌,自然有输有赢。可算下来总是赢的比输的要多。多也多的不显眼,可架不住总是这样,一路下来,倒是积累了颇为可观的一笔财富。
韩旷冷眼瞧着,觉得宁舒行事实在是滴水不漏。盖因为但凡设赌,总归东家是要赚的。若一次赢得太多,太显,难免惹人生疑;更有些赌坊东家蛮横无理,不肯认账也是有的。宁舒有输有赢,且总以输做结。这时抽身,让人不好阻拦。且他是生面孔,便是赢了些,旁人也只当是新手运道好,不会多想。
这样积少成多,闷声发财,待坐上去金陵的客船时,两人已买得起头等的船票了。
因是花了大价钱,所以自然坐的是最好的客舱。推开小窗,能看见大江平阔,两岸葱郁。
船伙送了菜肴上来,甚至还有一壶酒。红烧鸡块色泽亮润,葱花豆腐汤清香浓白。米是当年的新稻,热腾腾亮晶晶,粒粒分明。
虽然算不得如何精致,但终究是一顿美餐。两人痛痛快快地吃了个盆干碗净,不由自主地一同向窗外望去。
晚霞似火,马上就要入夜了。
宁舒从包裹中取了一丸药出来,用清水送服了。然后向着韩旷抬抬下巴:”正好还有余酒,你那三益丹,不吃还留着长毛么?”
韩旷从怀中掏出丸药,捏碎了蜡封。
宁舒路上昏过去了一次,韩旷猜是与他经脉有关,于是理所当然地渡了真气救人。可是内力到处,便入泥牛入海,一点儿响动也无。恰巧左近有个大医馆,大夫瞧着倒是有几分本事的,于是背着人进去瞧病。最后拿了许多温补的成药出来,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宁舒中途醒了,又买了几味其他的药。韩旷见大都是伤药一类的,也没留意。到最后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字迹模糊的方子,问医馆的学徒要了一丸三益丹,然后连药带方一同随手抛入韩旷怀中。
韩旷向来体健,甚少吃药,见了那药丸,不免心中生疑。转念想起池州那位姓邱的大夫确实如此这般嘱咐过,只得把药收着了。
方子上写此药需以温酒送服。他们行了一路,总算是见到了酒水。若非宁舒提醒,韩旷几乎忘了这事。于是也不犹疑,用酒把药送了,盘膝坐在榻上行功。
宁舒手肘支在小桌上,托腮看他,神色闪烁:“那段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几分?”
韩旷语气平平道:”如今恢复如初,自然是都记得的。”说罢意味深长的瞧了宁舒一眼。
这是暗示,宁舒趁他神志不清,百般作弄欺负的事,他并没有忘记。
宁舒坦荡道:“你那时四处惹事,今日偷人一个包子,明日拿人一只烧鸭。我若不凶很几分,难道由着你欺负平头百姓么?”
韩旷微微一点头:“言之有理。”
于是两人都不再说话。
韩旷今日行功,似是格外顺畅。收功之时神清气爽,周身血脉暖意融融,正是他中毒前内息运转正常的样子。于是心中安定,知道这一次余毒是彻底地清除了。他心中喜悦,本待就此休息,却不料丹田处隐隐升起一股热气,盘桓不去,片刻后身上也跟着燥热起来。
韩旷暗暗运功,终于意识到不对。抬头去看宁舒,却见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把外袍褪了,正双眼迷离,似笑非笑地望来。
韩旷霎时间一片清明,怒道:“你……你几时给我下了药!”
宁舒摇头:“韩大侠,你这就不对了。我与人交往,向来讲求你情我愿。你自己把那丸三益丹吃了,却又来怪谁?”
韩旷心念电转:“那大夫……”
“大夫开的自然是治病的药。”宁舒狡黠一笑:“只是那药温阳通脉,强肾壮精。你的内力又是走纯阳一路……譬如水满则溢,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他声音便得低哑诱惑,细细道:“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这也是你我二人的缘分。良宵难得,莫要辜负。”
韩旷脐下三寸已然沸热如火,汗水顺着锋利的眉角条条滑落,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漠:“我本来对你心怀感激,孰料你……终究本性难移。习武之人,内力修炼何其艰难,岂能被你这般巧取豪夺。”
宁舒凑近他,伸出已成青色的手抚摸韩旷手臂:“此事本是人间至乐,如何算是巧取豪夺?你内力纯阳,三益丹中又都是参茸之类的大补之物。七个时辰内若不与人交合,只怕从此就要不能人道。而我呢,我修习这门功夫,若是离了男人,也有性命之忧。”他凑近韩旷耳下,轻轻地添了一下:“两下里都好的事,韩大侠再仔细想想?”
说这手指灵活轻柔,向那人下处探去。
孰料却被韩旷死死钳住:“你行功一次,夺人一生内力,还大言不惭地讲……讲什么两下里都好。若非看在你曾……相救的份上,韩某断然……”
“断然如何?”宁舒身软如绵,向韩旷身上蹭去,低声道:“我若不如此行事,便要丢了性命。韩大侠,你便当做是行善积德……”他觑见韩旷手背上青筋毕露,声音越发低柔:“事已至此,你我何苦彼此为难……”
说话间,只觉全身一片寒滞,身上经脉如冰针刺骨般锐痛不已。宁舒心知今日确实到了极限,见韩旷汗如雨下,掌心渗出几丝红色,晓得对方也忍耐到了极处。于是不再多言,只将自己一具寒冷的身子贴了上去,双唇在那人面颊上缓缓蹭过,真心实意地哀求道:“韩旷,求你救救我。”
他内功已有小成,媚术自然融入一举一动之中,便是正统修行的出家人,只怕也抵挡不住。谁知这韩旷虽然心火如炽,竟然仍能如磐石般坚坐,不肯移动分毫。
宁舒哀求之语一出,他怒极反笑:“你自家修炼邪功,便是为此丧命,也不过自作自受。”
宁舒动作一顿,声音也凉了下来:“你还是不肯?”
”韩某纵然无能,岂能与淫贼……一同自甘堕落。”
宁舒慢慢松开他,突然大笑不已:”说来说去,你也是个虚伪迂腐之辈。”他指着韩旷腿间,笑容奇异:“你可记得,一路上,你那个东西对着我立起了多少回?如今……又来说什么……与我一同……是自甘堕落。”
他声音冷下来:“你若直说舍不得自己的内力,我还敬你是条坦荡好汉……原来你同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正道之士,本就是一路货色。”
说罢,再不看韩旷一眼,径自面向墙角躺下了。
窗外涛声低鸣,寒凉夜风灌入,韩旷身上的沸热之感略有舒解。他盘膝挑脉,忽然隐隐觉得屋内有些不对。
偌大船舱里,竟只剩他一个人的呼吸了。
韩旷眼神一凝,扑到宁舒跟前,却见那人浑身冰冷,双目紧闭,只一滴泪顺着眼角,滑入了鬓发之中。
韩旷慌忙将人扶起,渡了一段真气过去。如此反复几次,那人口唇中才缓缓溢出一缕寒冷的气息。韩旷去摸他脉,只觉得脉象似有若无,是命悬一线的征兆。
他抱住宁舒,真气送了一股又一股,只不过聊胜于无。但渡得多了,怀中那人终究有了一点儿动静。韩旷听他口唇蠕动,忙俯耳去听。
却听他呢喃道:“命蹇……那也怪不得谁……”
韩旷默然半晌,忽然抬起手,扯开了自己裤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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