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武夷派与华山派一样,是已立足武林数百年的大门派。开山祖师出身书香门第,立派伊始,便在山中辟一天然岩洞,藏纳各种杂部典籍。后人依样而行,除了书籍,亦收集兵器丹药,渐渐成了规模,是为“武库“。

举凡这样的门派,自然有森严的规矩。似这种地方,莫说外人,本门弟子也不见得能随意进出。万钟能随身带着钥匙,可见万江河对他的重视偏宠。

一念及此,宁舒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恶寒。不过万江河再疼爱那个儿子,也该对万钟的斤两有所知晓。这般毫无防备地将钥匙挂在草包儿子身上,实在是看起来不太明智。

宁舒将这个疑惑提了,韩旷冷静道:”自然因为光有钥匙也是进不去的。”

其时他们正潜藏在武夷山一处密林中,遥遥能望见武库入口。倒是并没什么人在把守,但先前进去的人一直不曾出来,他两个只得一直在外头等着。

正百无聊赖间,只见有两个弟子从林下小径经过。小径边有一木亭,亭中是一眼清泉。那二人显然是来此打水的,也说不好是躲懒还是什么,打了水也不走,在亭中坐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宁舒惯爱听人闲谈,见状自然而然竖起耳朵。

那两个弟子年纪不大,讲起闲话来却并不输于市井妇人。想来山中寂寞,学艺枯燥,也就只有背后说长道短才能聊解苦闷了。

宁舒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新鲜的,只觉得有些无聊。那万钟只是失了内力,并不是伤了筋脉,若是他自己肯勤学苦练,功夫早晚会恢复如常。他天分有限,不论是否遇上宁舒,此生也难以跻身高手之列了。且世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很快传到万钟未婚妻那里。涂家担心女儿婚后受委屈,将原本的婚约取消了。万江河一怒之下,替儿子觅了一位唐门的小姐为妻。

这位新夫人生得倒也是玲珑美丽,只是脾气十分火爆。按说新妇远嫁而来,为求立足,往往凡事隐忍。可成婚未及一月,万钟已挨了六七回打。无他,只因万钟虽然内力不济,拈花惹草的本性却是丝毫未改。

宁舒听到下头的口沫横飞,只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万江河把脸面丢尽的账算在了玉面狐身上,下次若正面相见,只怕逃不掉要做狐皮垫子的命运。

他叹了口气,却听下头那二人讲够了人家小夫妻的是非,又提起了另一个名字。

叶家小姐此刻竟然在武夷派中做客。

这倒称得上是一桩奇事了。

宁舒那日被韩旷救走,未知比武招亲后续如何。听到那二人言语间提及段辰,不免神色黯淡下来。少年时他便知道,段辰这一生,走的是一条规规矩矩的路,他要在武林中扬名立万,甚至继承掌门的衣钵。锦绣前程,自然容不得半点离经叛道。那人终有一日,是要娶妻生子的。

就如当年师父所言。段辰的秉性,注定他只会做名士,做君子,做一个人人称道,没有瑕疵的正派魁首。纵使与宁舒有过什么,多年后回望,那也不过是年少时的一段荒唐。

人世间总有这样那样的不能两全。得到了一样,难免要失去另一样。世人总觉得情爱易逝,远不及名声地位来得要紧。况且人心易变,就算曾经山盟海誓,也难保多年以后悔不当初。

当年在洗心洞中,段辰的选择便已经分明。宁舒看得清楚,可终究无法走出这个魔障。

经脉上的伤都不曾根除,心头上的伤又怎么可能了无痕迹。

他叹了口气,在韩旷身边席地而坐。

韩旷内力甚佳,耳力自然不逊宁舒。他低头看了一眼,沉声道:“你那姓段的师兄要和叶小姐成亲了。”

宁舒没精打采道:“要你讲话时,你一声不吭;不要你讲话时,偏偏恁多废话。”

韩旷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许久,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

宁舒瞥见他欲言又止的神色,轻笑一声:“你瞧着性子冷冷的,没想到也爱打探别人的私事。”

韩旷偏开头,声音不太自然:“我不过……不过是想说,那武库上锁门的太极八卦盘,开关依据时辰。若进了去……一夜……一夜都无法出来。只能等明日……且里头如何,我也说不清。”

宁舒掸了掸衣角,无所谓道:“来都来了,自然要进去长长见识。况且我若留在外头,万一被万江河发觉可如何是好?那老家伙面冷心黑,若认出我来,可是大大的不妙。”

韩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白云苍狗,覆水难收。有些……有些事,还是不要……不好回头看得好。”

宁舒心中一动:“那是因为,前面没什么可以让我看的。说不得,只能时不时回头往后瞧瞧。”

韩旷又不说话了。

宁舒并不意外,自顾自笑了一下。左右无事,他伸手揪了几根草茎,十指灵活,编起东西来。

天色暗下去,对面的洞门终于有了动静。五六个武夷内门弟子鱼贯而出。为首的人回身在门上播弄几下,掏出钥匙上了锁。

待所有人都走得瞧不见了,韩旷沉声道:“走吧。”

宁舒低着头,将手里的最后一个结打好:“这就来了。”

韩旷看着他手心。那里躺着一只活灵活现的蚱蜢。宁舒端详了一会儿,摇摇头,将蚱蜢揣进了自己的衣袖。他往山下走了几步,发现韩旷并没跟上来,于是疑惑道:“怎么了?”

韩旷盯着他瞧了片刻,肩膀不知怎么微微一塌。他低声道:“没什么。”说着低头往下走,越过宁舒,往前面带路去了。

武库门上的八卦盘与石门一体,韩旷将钥匙插入锁眼,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转动盘上的方位。八次旋转之后,石门发出沉重的闷响,缓缓打开了。宁舒随韩旷进入,片刻之后,大门自动又缓缓合上了。

武库之中没有灯,倒是墙上每隔不远便嵌着一颗夜明珠。光是目光所及,林林总总就有十数颗,照亮了那些高大的木架。

宁舒惊叹道:“果然是大门派,竟然这般富有。”

武库极大,二人边走边看。宁舒好奇道:“你说取刀,那刀长什么样子?”

韩旷摇摇头:“我也只知大概。”他声音低下去:“只盼这些年无人注意,那刀仍旧存在此处。”

架子上堆着太多东西,光是藏兵器的地方,就不知放了多少大箱小匣。且收藏的人也不知如何想的,许多上头并没字迹。即便有了一二,也因年代久远而模糊不清了。他二人且行且找,东西尚未寻见,灰尘倒是吃了不少。

宁舒翻过了好几只箱子,不禁有些沮丧。他起身拍了拍衣裳,打算歇上一会儿。

那边韩旷仍然在一件件仔细翻看,见宁舒起身,也跟着抬起头:“这里很大,你不认得路,不要走远。”

宁舒撇了撇嘴,自然自语道:“还说别人,自己还不是一样婆妈,这下真成了韩婆婆了。”

这样想着,从堆满兵器的地方走了开。他一面走一面打量武库布局。藏书的地方约莫占了三分之一,想来是弟子经常研习功夫之处,打扫的比旁的地方干净整洁许多。甚至还有几张小桌和笔墨纸砚之类的。

宁舒找了许久,找到了一个存放武功典籍的书架。他上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果然武林中叫得出叫不出的功夫此处都有收纳,甚至合欢教的合欢经也有。只是经书存放用的是铁匣,匣外上了锁。显然是不希望弟子练这邪门的功夫。他随手翻阅,看到华山派的功夫竟然在合欢经边上,只是打开翻翻,多是只写了不详二字,后面一片空白。另有些记载招式的,练法却没有记录。

宁舒微微一笑,心说这个法子挺会讨巧。纵然满架白纸,瞧着也甚是唬人。他又往一旁看去,好巧不巧,无陵决与归阳心经紧紧挨着,正放在合欢经匣的旁边。可惜也是白纸两册,翻开瞧瞧,都只写了不详二字。

宁舒撇撇嘴,正要将书放归原位,却无意间将旁边的另一册书碰掉在地。他拾起来,见是一本极旧的册子,上面用篆书写了《无陵》二字。他心中奇怪,翻开来看,第一页便已字迹斑驳,但依稀能看出当年书写者笔力的雄强圆厚。内容既不是一般武学典籍的开篇总纲,也不是什么对后人的告诫,只是一首古老的歌。

正是那一日宁舒在兰桂坊唱过的。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乐府旧曲,教坊时有传唱。宁舒小时候也常听娘亲唱起。歌中不过是讲一个人女子,爱极了所爱,对他立下山盟海誓罢了。

可放在这里,终究是有些不合时宜。再翻下去,能看清的只有几句破碎的话:“……天生阴阳……二法并行……盼为玉衡改命……凤九泣书……”

再往后翻,就都是空白了。宁舒心细,瞧见边缘痕迹,意识到这册子后面的经文统统被人撕去了,只是整理书籍的人为了留下先人旧迹,用白纸将撕去的地方一页页补上了。想来是盼着有朝一日得到了经书,能直接将经文誊抄其上。

宁舒有些失望地将书册放了回去。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太玄真经,合欢经匣,归阳心经,无陵决,还有这本名为《无陵》的空册,为何要紧紧放在一处?

合欢教的功夫众多,另有一个格子放置,为什么要单单把合欢经抽出来,与这些源流不详的功夫放在一处?

想起无陵诀与归阳真经相合双修的事,加上归阳心经与太玄真经的种种相像之处,宁舒心中渐渐有了个想法。想来后续这四门功夫,本来就是源出一家的。

他盯着那《无陵》二字瞧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姨母曾经说过,白氏曾与尹州凤氏世代交好,因为两族本是源出一家。只是凤氏人丁不旺,两代以前最后一个女儿嫁去了暹罗,从此与尹州的故人断了联系。

那位凤氏的先祖,叫什么来着?

宁舒正思量间,忽然听见韩旷的声音遥遥响起:“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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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陵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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