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声音不是尖锐的那种,但此刻却在紧贴耳朵的听筒中显得有些刺耳。
“你说你和谁传点照片出来不好?非要和一个男人吗?怎么,你想靠出柜来走红?真是独树一帜的想法啊。”她的声音里有责怪,又好像还有点讽刺。
“成姐,你听我解释。”常宴软糯地恳求。
对面静下来,是在给他狡辩解释的机会。
“我怎么会出柜呢,我是正常人啊,成姐。那些都是别人臆想出来的谣言,看图写话学得太好,讲得和神话故事一样,你不会还信了吧?”最后一句是小声的试探。
电话那头成菲宇静了片刻,轻咳了一声接着道:“那你和他,大晚上的在没灯的公园拉拉扯扯,是干什么?”
“我就和他说个事情,真没有拉拉扯扯,普通朋友。”
一声轻微冷笑从听筒里钻进了常宴的耳朵,让他一个激灵,背后渗出紧张的细汗。
“普通朋友,这不就是万恶之源吗,什么都是用普通朋友来搪塞,到最后实锤了再变个说法。”
常宴默不作声,好像已经挂断了电话一样。
成菲宇把电话拿到面前看了一眼,确认他还在线后,干脆利落地说:“下午三点到电视台来找我。”说完,果断挂了电话。
“宝贝儿?”江兰应该是在屋内听到了声响,打开了门探出了半个身子。
常宴看了一眼手机,穿过院子往屋内走,一边把手机揣回兜里一边安慰了一下满是忧虑的呼喊:“没事,我下午去台里一趟。”
早些时候的太阳不知因何缘由隐隐到了云层的后面,常宴推开卧室的门,走过一片昏暗,到窗前拉开了早上为了遮太阳而落下的纱帘。
屋内并没有就此亮堂起来,他抬头看了看灯,迟疑片刻后选择了直接窝进沙发凳里,踢掉脚上的毛绒拖鞋,曲起双腿踩在凳沿,整个人蜷缩着。
九十九加的私信,无非都是向他求证照片真实性的。
想想也不可能,付川行那一看就是一根神经不会拐弯的直男,谁出柜都不会是他,真不知道这些网友怎么想的,越不可能发生就越期待吗?
常宴把下巴磕在膝盖上,迅速消灭了所有的红点,心中无比困惑。
最后一条消息:小常记者,让川川开个社交号吧,大家都很想看看他。
他的指尖定了定,屏幕随后划到了后台,页面切到了通讯录。
挺巧的,通讯录里f开头的联系人竟然只有付川行一个。常宴犹豫了几刻,拨了过去。
嘟嘟的声响一直盘桓在耳边,却始终没有听到对面传来熟悉的人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常宴怔怔盯着屏幕,心里痒痒的好像有点不自在。
想要再次回拨的手指定在了屏幕上,放空的双眼镀上了一层森冷。
脾气还这么大,真是笨蛋。
手机联上了书桌上的仿古蓝牙音箱,里面荡出一支有些忧愁的曲子,小声地在卧室里催得常宴昏昏欲睡。
十几分钟后,掉在大腿和沙发扶手之间的手机震动了起来,闹醒了半个身子跨进梦乡的常宴。
“喂?川行吗?”屏幕有点刺眼,他一时没适应过来,直接就接了电话送到耳边。
对面死一样的沉寂,常宴忽然感到一点不对劲。
“川什么行?你现在就到台里来,我在办公室等你。”对方带着些嘶哑的怒音让常宴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还保持着原先蜷缩着睡觉的姿势,一动不动,电话那头就已经果断地挂断了。
脚底触地的瞬间,一股麻木的疼痛感钻上了心头,抓手机的手就此一滑,地板随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宝贝?怎么了?”
关心总是来得这么及时,就好像常宴还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
“没事,手机没拿稳,”常宴从房里开门出来,迎面就看到了微微躬身凑在自己门口的江兰,“我现在去台里,晚上应该能赶回来吃晚饭。”
“是不是台里出了什么事儿啊?要不要爸爸妈妈帮你……”
江兰正面撞上了正从身边路过的一双眸子,那有些浑浊疲倦的眼神,把她刚要说出口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你们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孩一样什么事儿都要帮?”这是脱口而出的气话,刚说完常宴就悔了。
他小声地叹出半口气,舔了舔嘴唇似是想把刚刚的气愤吞进肚子,语调紧接着放缓道:“没什么大事儿,我自己能处理。”
常宴从车库里缓缓把车挪了出来,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隐在客厅落地窗旁的江兰,她正焦急地踮着脚伸长脖子,朝自己这边张望着。
油门一踩,院子里片刻后就只剩尘土和淡淡的尾气味儿。
“你快打个电话给菲菲,问问是不是出事儿了。”江兰看着汽车从路口拐走,慌里慌张地拽过了坐在旁边看电视的常胜柏。
被拽之人一脸困惑:“怎么了?谁出事儿了?”
“你没觉得小宴今天和臧岳吃完饭回来就闷闷的吗?你说你怎么当爹的,一点儿都不关心宝贝儿子吗?”
在责怪声中,常胜柏的手机里传来了对方正忙的提示音,老俩口的心悬在胸口,不安地晃悠。
天又阴了,好像今早的太阳不过是昙花一现。常宴从电视台冷清的地下车库出来,慢吞吞地钻进了电梯。
成菲宇的办公室门半敞着,暖气从门缝里溜出到走廊上,常宴轻轻推开门,坐到了空无一人的桌子旁,白色的亚克力板桌上放着一个三层的陶瓷点心架。
他刚捏起一块曲奇,端着两杯咖啡的成菲宇就从门口挤了进来。
装着速溶咖啡的杯子里还浮着细腻的泡沫,屋内静下来的时候,人耳好像能够听到泡沫消融的窸窣声。
一沓照片被丢到常宴的面前,他瞄了几眼,把刚刚抿过一口的咖啡杯搁在了重重叠叠的照片上。
“不解释一下?”成菲宇在他对面的沙发转椅上坐了下来,轻轻抬起左脚架在了右腿上,宽松的西装裤在暖气的微风下悄悄鼓动。
常宴把几张没有被杯子压住的照片一一摆好,波澜不惊地说:“我在电话里都解释过了,真的就是普通朋友。那天是想约他出去吃饭才去找他的。”
“约吃饭不能手机联系?”对方不满常宴的解释。
“电话里说不清。”说出这么几个字,常宴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无力。
成菲宇把腿放了下来,把常宴的杯子挪到一边,伸手抹了抹照片上面凝结的水汽,随后将它们拢在了一起。
“发文澄清去吧,自己写还是谁帮你写个稿?”
“这有什么好澄清的?我和他两个男人,都是网上胡说八道的谣传。”常宴很无语,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和男人传绯闻的地步。
“小少爷您说的是,”成菲宇边说边递上一个不悦的目光,“可我们自己心知肚明,就代表其他人都这么想吗?你作为公众人物,我行我素怎么能行,去澄清把舆论压下去。”
她的话满是不容置喙。
常宴薄唇抿成一条线,内心百般挣扎后,侧身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手指舞动又停顿,停顿又舞动。
十几分钟后,一段编辑好的话被他送到了成菲宇的眼前,对方来回仔细扫了几遍,点头同意后,监督着他点了发布。
“好在没人攻讦你,粉丝数不减反增,这次算你侥幸,有惊无险。”
“是啊,好像和付川行在一起的时候,无论怎样都能博得不少关注。”常宴的双眼变得像狐狸一样狡黠,整张脸贼眉鼠目的,像狐狸像老鼠又像鬣狗,应该说是个四不像。
成菲宇回望向他时,好像感受出了这小子心里在盘算什么,却又不敢深究。那种感觉就好像站在闹鬼的老宅前,猜到了门后藏着的是怎么样的恐怖阴森,却又瑟缩着不敢去推开门一探究竟。
“你是记者,走红靠的是真才实学,和娱乐圈不一样。”成菲宇好像是在提醒着了魔的常宴。
对方眼神倏地一暗,嘴角暗暗勾了一下,低声说:“是啊,真才实学。”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回家去了,”他从沙发上站起了身,走出去几步后又稍微定了定,“这个咖啡味道不好,下次让我爸送你点。”
成菲宇端着快见底的咖啡杯,杯沿磕在嘴边,僵住不动。
从车库出来后,原本阴沉的天已然趋于黑暗,常宴的黑宝马疾驰在无人的高架上,差不多与夜色融合在了一起。
车灯照亮了不远处的褐色指示牌,上面写着,南扬古城墙,13公里。
在虚线就快变实前,常宴猛打方向,车头斜进了匝道,留下身后一长串刺耳破空的喇叭声。
匝道后面是个环路,过了环路就是朝着家的反方向,越开越远。
爸妈,可能要晚点回去吃饭了,或者不回也可能。他发了条语音在一家亲的三人群里,随后冒出来的消息全部被他依次按灭了红点,没一句是听完整的。
景区晚上没多少游客,稀稀拉拉地趴在城墙上吹夜风、欣赏城市的夜景。常宴把车斜停在停车场里,散漫地走到了一片漆黑的城墙脚下。
古城墙好像隔开了两个世界,一面霓虹漫天一面漆黑无边。舞台湮没在沉沉夜幕中,通往观众席的铁栅栏门落了锁,门上挂着个小黑板,歪歪扭扭的粉笔字写着提示。
表演正月十五晚六点开始,敬请期待。
旁边还画了几多红黄蓝绿的小花,仔细研究一下,又有点烟花的模样。
“今天没有表演。”背后亮起了一束光,一个保安大爷端着保温杯站在了不远处。
常宴低了低头,迟疑片刻后转过了身:“大爷,我打听一下,他们平时会来这儿练习吗?”
大爷把手电稍微压低了一点,就着光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冷面青年。细长的眉毛在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上显得柔和,眼距正好,鼻梁算不上高挺但也不塌,蓦然出现在下半张脸上的薄唇,一下把整张脸变得有了些凉薄的感觉。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有时候会吧,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大爷挠了挠头,皱着眉认真回答,倏尔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你是之前来拍视频的那个小记者吧。”
听着前半句话,常宴露出一点恍然大悟的模样,到了后半句,整个人都愣住了神,僵硬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
大爷先是露出了一点诧异,紧接着爽朗笑起来,跟着就是赞不绝口:“小记者很厉害啊,除夕那天你来拍视频我正好值班,你说话又镇定又流畅,让人听起来轻松舒服,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也不觉得难理解。”
“谢谢。”腼腆的笑被掩在夜色中,层叠的衣服压不住常宴雀跃的心。
“早点回吧,天不早了,这个你拿着,方便走路。”大爷递上来的是他刚刚拿在手里老式手电筒,等常宴接过后,自己逍遥地转身离去。
他怕常宴担心,临走前告诉他这里的路自己已经走过了不下万遍。
手电的灯不亮,却能照出一条清晰的小路。寒夜被光驱尽,周身溢满和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