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怠速从酒店朝外慢慢挪动着,常宴在最后准备踩油门时开了口:“车就放这儿?”
他说着,从后视镜里窥了眼醉醺醺靠在座椅上的蒋十一,紧接着就把眼睛拐到了身旁的付川行通红的侧脸和耳根上。
“先放这儿,我下午再来一趟,去弄个新电瓶。”他还是噎着些愤懑,不用眼睛去看目光灼灼的常宴。
“我下次给你买辆车吧。”常宴双手把着方向盘,车速开得并不快,却在停车等红灯时猛踩了刹车。
付川行朝前栽了栽,接着敏捷地向后靠了回去,就坐在他后面的蒋十一受着惯性,双手撑到了付川行的座椅背后。
“没事吧师父,”他转了转头,确认了眼慢慢坐正的蒋十一,接着就转向了好像无事发生的常宴,“你下次可以提前慢慢地踩刹车,不用这么急刹。”
“要不是你喝了酒,我也不开这车,嫌弃就下去走吧。”
“我好心教教你怎么把车开稳,咋听着好像你还有理了?”付川行不甘示弱地略微提高了音量。
常宴吊着眉尾,侧目瞪向了双手抱在胸前,像个驾校教练一样倚在副驾的付川行。
“你教我?我开得公里数能是你的几倍!”
“哟?那可真不一定。”
常宴还想回怼,后座上被遗忘的老人缓缓叹出了轻微的话语声。
“……别吵了别吵了,绿灯了。”
前座的两人同时抿紧了唇线,接着各自把头向两侧扭开。
华伦新村大门口,蒋十一站在保安亭门口和两个大爷聊着天,眼睛不时瞄向不远处的黑宝马车顶上按着的一只手。
“……再亲亲我。”常宴刚从缠绵到令人窒息的长吻中脱身,微喘着气用鼻尖蹭着付川行散着酒热的鼻梁。
趁着酒劲,付川行暂时忘了什么保守矜持,在常宴几次三番的撩拨下,坏笑着手上用力,把那紧挨着自己掌心的脑袋往面前按。
“好好开车,刹车慢慢踩,注意安全。”
看着常宴点头一直到汽车走远,付川行都流连在刚刚停车的一亩三分地上久久不去。
“你们说什么,要这么久?”蒋十一狐疑地横扫了一眼有些眉飞色舞的小徒弟。
“没什么,一些感谢道别的客套话。”付川行单手插兜,坦然地撒着弥天大谎。
蒋十一疑窦不解,继续追问:“你和小常记者什么时候发展的这么好了?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付川行真诚地侧眸看向自己的师父,“我们这是传统文化传承者与文艺工作者之间真挚的革命友谊。”
也许蒋十一对“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深信不疑,那一丁点儿的疑虑很快就被付川行真诚透顶的眼神再辅以他凭实力在爱情方面留下的二十三年空白打消,最终选择了绝对的相信。
“电瓶的事儿,别告诉你师娘。”
“用得着您说?我肯定不敢告诉她。”
师徒两在楼梯间里小声谋划,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隐瞒,随后顶着两张无事发生的脸,前后跨进了家门。
“你俩喝酒了?”董珍刚巧从阳台收拾了衣裤,正准备把付川行的送去他房间,就闻到了被卷进家门的酒味。
“喝、喝了点儿。”用来当作挡箭牌的徒弟满脸窘迫地被师父推到了前面。
果然,董珍没有过多追究:“喝酒伤身,以后少喝,尤其是你老头!天天下午都得喝小酒,什么时候能戒?”
已经溜到房门口的老头忙不迭地顺从:“戒戒戒……”
付川行事不关己地笑呵呵着和董珍一起回了房间,麻利地从衣柜上搬下了尘封多年的行李箱。
“要出门?”叠着袜子的董珍疑问道。
“嗯,电视台要和我们去朴安拍点东西,师父也要去,”付川行拍了拍沾满灰尘的手,皱着眉在空气中说扇了几下,“我们先回去收拾一下,老房子不知道还能不能住人。”
“怎么不能住?又没地震又没干嘛,顶多积灰严重,得好好打扫一趟,要我一起回吗?”
付川行脱口而出的就是不用,但一想到两个粗手粗脚的男人打扫一间落灰许久的老屋实属困难,最后还是改了口:“那你就和我们一起吧?我不想吃师父做的菜。”
“你小子,把你嘴养刁了。”
付川行背对着房门蹲在小行李箱边,暴露在敌人视野中的后背冷不丁被踹了一脚。
“没有没有,您做的饭菜简直是人间美味。”
董珍先一步把付川行从地上拉了起来,把他推到了衣柜前,随后叉腰指向门口的蒋十一:“都收衣服去,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下午?不行,来不及收拾房间睡觉。明天吧,明天早上去。”
第二天早上,信誓旦旦说要赶早五六点出发的付川行,因为前一夜躲在被窝里和小情人视频到了凌晨,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日头正好的十点。
家里空荡荡,像是被扫荡过了一般,他晃到洗面池前看着已经被带走的漱口杯和唯一剩下的一支牙刷和早已被压榨干瘪的牙膏,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电话第一次打过去,响了几秒被挂断了;第二次打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
“喂?川行啊,你终于醒了。”对面传来蒋十一扯着嗓子高声喊话的声音,付川行把手机稍稍拿离了耳朵。
“你们在车上?怎么不叫我起来?”他接了捧水漱口,接着把牙刷塞进嘴里,略有不满地问道。
“不不,我们已经到了,你师娘在打扫。你早上睡得那口水都湿了半边枕头,叫你起来实在于心不忍呐。”
“……我马上就出发。”
“行行行,不着急你慢点儿,我先挂了,回去给你师娘帮忙。”
那边蒋十一挂了电话,这边付川行立马埋头掬了几捧水,迅速抹去了脸上的睡意,提着行李箱匆匆出门。
拥挤的客车上,陆续挤满了大包小包的乘客。付川行热心地帮邻座的老妇人把行李放到了顶上的行李架上,靠在窗边掏出了手机。
他看着没有回应的聊天框,想着常宴应该还在赖床,接着手指就神差鬼使地点开了相册。
个人收藏里,是昨日的新加照片。
几张昏暗不清的视频聊天截图,记录着好看的一颦一笑,照片里只映着常宴一张细皮嫩肉毫无瑕疵的脸,和一点垂过睫毛的栗棕碎发,头顶耳廓过渡到周围的黑暗中。
而右上角的小框里,笑得比最近刚开的白玉兰还灿烂的自己,光着半身,露出的锁骨下方隐约露出些明显隆起的胸肌。
“啧,”他不满地在自己的腮帮子上胡乱摸了几下,“我宴宴长得真是太好看了,脸比白面馒头还干净,眼珠子黑珍珠似的,声音也好听,还香香的……竟然是我的,都是我的。”
腻歪几小时后定下的昵称,是他昨夜脸红了半天扭捏着横竖都叫不出口的,现在倒是叫得爽快。
路上折腾了将近两个半小时,付川行的脚才着了地。
镇子里种了不少樱花,或粉或白,云团似的,在春天回温之际,前赴后继开得争先恐后,就怕逊色于其他花。
“诶,这不国庆老头几年前捡回来的那个小徒弟吗?”
付川行还在看花,小路口端着碗幕天席地嗑瓜子剥花生的老头老太已经眼尖地认出了他。
他一边满口称是地往老屋跑,一边爷奶叔姨地乱叫一通。再不跑,接下去就要被拽着家长里短、婚嫁生子地采访了。
镇委办公大院前辟出的一片不大不小的广场上,虽然被糊了层新水泥,但那三两成团的铁迹斑点依稀可见。
付川行脚步微定,好像在那片空地上看到了黑夜里被铁水溅到后甩着手哇哇大叫的少年,和那站在一旁吹胡子瞪眼、教人水平不算高的老师父。
他有些失神地抬起手臂,手指轻轻在额角挠了几下,转而加快了步子,疾行如风地走完了最后三五百米的羊肠小路,站在了锈迹斑斑漆全掉的铜铁双开门前。
“懒鬼终于来了。”蒋十一站在阁楼外的阳台上,正拿着抹布擦拭那儿的晾衣架。
二楼的窗户紧跟着被推开,董珍满面红光地探出了脑袋:“川行吃了没?阁楼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还是你以前住的老样子。”
“刚从路口回来蹭了几个包子,差不多吃饱了,”他拖着行李箱站在院子里仰头回话,“师娘,师叔们之前住的两间客卧也要收拾一下,他们电视台来人要住,我把箱子搬上去就来帮忙。”
“土灶上捂着菜饭,还有芋头烧肉,灶膛里还有你师父塞的红薯,你自己吃。”董珍交代了最后一句,啪地关上了窗。
“我的单杠都锈得不成样了。”付川行扛着行李箱大气不喘地爬上了阁楼,靠在阳台的门框上憨笑着看辛勤忙碌的蒋十一。
蒋十一不置可否地继续劳动,随口道:“你要是耐不住,去找找石墩石锁什么的,条件艰苦你忍忍。小常记者什么时候来?”
“等我们都收拾好我就喊他来。”他坐在凳子上拉开了行李箱,把带来的药包塞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跟着就捧起一堆叠了恰似没叠的衣服,丢进了还没他人高的木衣柜。
木门吱呀一声,执拗地在付川行松手时反弹回来:“这柜门也关不上了。”
“你考究什么呢?不都是你以前住了几年的地方吗?忍几天就过去了。”蒋十一把手上已经变成灰黑的抹布丢进盛水的小盆里,腾出一掌拍在付川行的肩上无效安慰了一句。
“下午去看看旧炉子还能不能用?”付川行苦涩地低叹了口气,几步出了房门,跟上蒋十一挤进了楼梯间,在后面问着。
蒋十一把盆略端在身侧,看着脚下的台阶点了点头:“应该还能。你师娘说一楼的两间房留给小常记者他们,你去收拾?顺便看看有什么缺的。”
付川行弓着腰走在后面,嘴上说了句好,心中却只道:常宴这相当于从城堡住进了草房子,估计看啥啥不顺,什么都缺。
不过还好,一楼的两间房都向阳,窗户大,房间也宽敞,希望能被将就接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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