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是前年为了把浴缸换成淋浴房特地翻新过的,可以说是这栋老房子最豪华的地方了。
等常宴从里面皱着眉囫囵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后,刚在邻居家蹭完浴室的付川心,正穿着裤衩背心趿着人字拖,从大门口走进来。
两人脚步同时一顿,常宴一眼不眨地描着付川行还挂着点水珠的脖颈、肱二头和那背心锢出来的胸廓,付川行则盯着对面被湿答答的微卷发遮住的双眸,接着又把无处安放的目光往下一寸寸地挪。
奶黄色的连体睡衣印着头黄色的熊,叫□□还是布朗来着,付川行一时想不起来。
常宴猝然脸畔一热,遮掩着抬手用毛巾擦拭着头发,顺便把脸藏在那垂落的毛巾后面,脚步仓促地进了房。
几秒后,付川行脚下才有了反应,轻敲了下常宴紧闭的房门:“我睡在阁楼上,你有事就给我发信息,或者上来找我。”
房间里传来了一阵吹风机工作的呼呼声作为回应。
阁楼的小床上,付川行静静躺着,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纹,也不知是反复数到第几遍时,两眼一抹黑,坠入了梦乡。
通往阁楼的木梯传来隔门就几乎听不见的吱嘎声,紧跟着门板上传来一串连续轻微的敲门声。
一分钟后,房门没有被打开,门外的人无奈地默默吸了口气,攥了攥拳,尝试按下了门把。
意料之外却又合情合理,门并没有锁。
常宴轻手轻脚地关上门,靠在门边屏着呼吸。付川行仰躺在床上,一条腿屈着踩住被子一角,另一条腿支了小半个在床外,小小的一张床,基本被这个大块头占满了。
天窗就开在床的正上方,百叶窗紧闭着,一点儿银白的月光无缝不入,和常宴一样,偷偷摸摸地溜进这间屋子。
“川行。”常宴坐到了小床边,俯身凑到了熟睡之人的耳边,压低声音喃喃喊了声。
正做着美梦的付川行应该潜意识里听到了点儿自己的名字,微微转了转头,差点儿就挨上常宴紧贴过来的脸。
“付川行,我睡不着。”常宴跪坐在付川行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他沉睡的脸。
床上一阵窸窣,就在床沿的常宴差点儿被起身动作巨大的付川行掀翻下床。
手机一亮,付川行颓然地看着那只比睡前增加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无奈地扶了扶额,顺路一直从头顶摸到后颈。
“睡不着?”他往旁边坐了坐,拉着常宴贴到自己身边,接着跪坐起身,推开了百叶窗。
方方正正的月光泼在床上,有一小半洇在常宴盘着大腿上,两人膝盖顶着膝盖坐在床上,同时抬头从那一小块天窗向外望去。
那小小的一片天上,点缀着一手能数尽的星星。
“你认床?”付川行看了会儿窗外,就把目光挪到了常宴隐在昏暗中的脸上,一时没忍住伸手撩了一下他挡在额前的软发。
窗子就正对着枕头,常宴全身放松地躺进了枕头里,眼睛盯着窗外,手指却走到了付川行的脚腕上,不轻不重地拉拽了一下。
随后枕边一沉,付川行顺从地趴了下来,枕着手臂侧看着常宴。
“睡吧,早点睡儿,我就在这儿。”他在常宴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怎么睡得着呢?你睡得着?”
常宴一句话,问得咫尺间的付川行呼吸一断。
缠绵的月光像是闪着银光的链条,丝丝绕绕地裹挟着床榻上的情丝,将两人拉拢紧束在了一起。
“为什么要穿连体睡衣,好麻烦啊,常宴……”两只硬实的手臂轻夹着常宴的耳,耳畔嗡嗡,萦绕的全是付川行低哑的厮磨。
星星不知羞地眨眼,被苍青色的夜天边滚来的一片云蒙上了眼。常宴陷在小床里,低声的喘息从百叶窗的窗缝里渗出去,卷带着乱跳的心脏与呼吸,一直澎湃到了九霄之上的云端。
那快要和木床一同散架的酥麻感,从血管蔓延到神经。
清晨的第一抹光亮照进了昨晚匆忙间忘关的天窗。
常宴紧裹着薄被,捂了捂眼,接着想要爬坐起来的动作就被后腰传来的电钻感扼杀在了摇篮里。
阁楼的门虚掩着,楼下的喧闹隐约,他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不太顺利地坐起了身,下一秒就恨不得身上裹着的被子是件隐身衣。
无处遁形的常宴与门口惊讶错愕的蒋十一目光相接,窗外的太阳都见不得这般尴尬的场面,躲闪到了厚厚的云层后头。
“川、川行呢?我来找付川行。”蒋十一舔着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开合了几下嘴,紧接着识趣地扭过了目光。
“找我干嘛?”身后的楼梯间传来声响,常宴趁此机会以光速穿好了睡衣,伸着手指胡乱叉进头发理了理。
付川行站在楼梯半途中,自己穿着背心,手里正殷情地捧着常宴的衣服。
站在几层台阶以上的蒋十一,用他那既浑浊又刁钻的眼睛俯视着面前泰然自若的徒弟,目光游走于他身体的每一寸,那背心上几点极不明显的乳□□渍,霎那间荡空了老人不太灵光的脑子。
“师父?你、你没事儿吧?”蒋十一整理思路间,付川行已经与他面对面站到了门口,一手推开了门,侧身准备朝房间里挤。
蒋十一,身为一个传统且较为保守的老一辈人,脑中一时难以接受自己所猜测出的那些事。
“你的衣服上,怎么回事儿?”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付川行的白背心,手臂僵硬像是机械的木偶。
付川行低头向那颤巍巍的指尖看去,两脸登时一白一红变了两色,经过几秒的头脑风暴,他挥了挥手,满不在意地走进房间。
“什么怎么回事,刚刚刷牙沾上的牙膏,我说师父您年纪一把,想什么呢?”他尾音还没说完,紧跟着就用脚踹上了门,把蒋十一隔绝在门外后,朝缩在床头的常宴做出了一个如释重负又骄矜自满的神情。
真的是牙膏吗?难道是我多想了?蒋十一狐疑地朝楼下走着,脑子盘根错节地胡乱思考着些有的没的,下楼梯的脚步蓦地空了一拍,差点儿摔倒。
多半是牙膏了,这小子一直邋遢。走到一楼,蒋十一总算想开,兴高采烈地站在院子里抬头对阁楼喊:“付川行,我去和镇委商量给村里打场树花。”
楼上的窗户哗地被推开,付川行像是化身成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半个身子都支了出来:“打什么树花?为什么?”
“快春天了,播种前求个风调雨顺,正好小常记者也在,好给他们有个素材。”
床边慢吞吞穿衣服的常宴想到了什么,抬手戳了戳付川行踩在床靠背上的小腿:“今天要拍。”
“拍什么?”付川行保持着探身出去的姿势,低下头朝常宴看了看。
“寻找传承者。”
“这不是找到了吗?都睡上了。”付川行低头讥诮一笑。
常宴并不搭理,撑着床站起身,系好了皮带:“演一遍。”
接着,付川行又把身子够出了窗:“师父!常宴说今早、待会儿就要演,要拍,你赶紧的。”
老人本来还准备捧个茶缸,一听这话立马甩着手脚匆匆拐进了巷子。
“你快下来吧,我去洗漱了。”常宴无精打采地拖着步子到了门口,连回头看付川行一眼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他刚把手撑到楼梯扶手上,本就酸痛难耐的腰被从后紧紧一勒。
“别……”常宴嗓间逸出一个不成腔的字,两眼一黑差点儿就要向前滚下楼梯。
身后之人乖张地紧贴着磨蹭着,蛮横地久久不松手,直锢得常宴差点儿喘不上气,一只手掌滑进他的外套里,掐了掐那儿藏着的一节劲瘦腰杆。
“宴宴宴……好香。”付川行咬在常宴的耳边,声音连绵不清,下半身不像话地向前拱着。
“你再挤,我们都要从这儿滚到一楼去了。”常宴在桎梏中难耐地挣扎了几下,用两指掐住付川行手臂上的肉,跟着狠狠一拧。
耳边划过一小道冷风,付川行贴在那儿倒吸了口气。
“下手这么狠,忘了昨晚是谁先挑起的吗?”
常宴并没有被噎住,冷声道:“那你也太耐不住性子了。”
“生理心理上的正常需求,怪我,嗯?”付川行含了一下嘴边的耳廓,转而轻吻了常宴还带着点儿生姜味的发鬓。
“我又不是性冷淡,我也是正常人啊常宴,不能因为我以前不开窍,就这么瞧不起我吧。你老实说我厉害不?”他又往前逼近了点儿。
常宴先从没有被钳制住的脚开始谋划逃跑计划,探出穿着拖鞋的脚尖,艰难地触向下一层台阶。
下一秒,付川行专注地看着眼前通红可口的耳朵,大笑几声放开了手。
“走了,吃早饭去。”他一把揪住那撒腿就跑的后领,微一用力,屈起手臂把常宴拽了回来,搂在怀里。
楼下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大碗米粥,旁边的小盘子里堆着馒头包子,石文景鼓着腮帮,嘴里咕噜几声,想必是在说早安。
“你要什么包子?”付川行对着卫生间里洗面奶洗脸的常宴问。
“不要肉的,不想吃咸的,吃馒头吧。”
付川行掰着盘子里的包子,拣出两个豆沙包另外搁在一边,不出三秒,董珍敲木鱼似的筷子就连着在他的后脑上砸了三下。
“有没有点儿教养?谁叫你这么吃包子了?!你给我全吃完。”
窗外香橼树上的早鸟轻声啼鸣,小巷里也已有了早起的人们在吆喝着买卖自己田里长出来的新鲜瓜果。
许是因为起得过早,又许是是因为昨晚过分的折腾,常宴一直默不作声地小口喝着粥,完全忽略了旁边付川行和石文景没有主题的闲聊。
朴安春天的气温和南扬差不了多少,都是过山车似的忽高忽低。
眼看着早晨刚露出点苗头的暖阳羞怯地藏到了绵厚的云层底下,地上卷着老叶的风裹挟上了点儿凉意。
院子里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几人闻声向外望去。
蒋十一脚步有点儿沉重,全然褪去了早些时候出门的欢快,地上的枯叶都被碾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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