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山脉被皑皑白雪覆盖。
怕冷的宋月知裹着衣裳，抱着手炉自窗户缝里瞧外头的风景。
叶少侠说今日他们便要离开此地，浮生派的任务派发皆是由每个队的队长接手，他亦不知下一个任务在何处，故而无法相告。此一别不知相逢何时。
师傅所托之物实在贵重，她该亲自送回山上，再为师娘瞧瞧最近的方子。
收拾好东西，宋月知到柜台时，叶松乔一行人刚好也在老板跟前结账。她并不着急，便点了份阳春面到大堂前准备吃完再结算这几日的食宿。
“瞧，老七的相好。”老三用胳膊杵了杵正眯着眼打盹的贺正言，低声道。
“嗯？哪呢。”贺正言精神一振，眼眸都亮了起来。回首便见那位姑娘端坐在堂前，正斯文的吃着一碗面，不将脸遮着，果然是个美人。
“老大，别看了，那是老七的相好，你可别看上了，糟蹋老七的相好。”老大虽然没对队里人的家眷出过手，但无奈他长的就会勾搭人，眼睛随意一瞥都像在传情，以前的老五有个妹子便喜欢老大，即便被老大拒绝了也不肯嫁人。
“你说，老七哪来的好福气，找了个这样漂亮的姑娘当相好。”贺正言撑着脑袋还是盯着吃面的姑娘瞧。
结完帐的老七叶松乔还未走近，便听见贺正言不着调的说他有福气，顺着他的视线便见宋姑娘吃完最后一口面，抬头正对上这一群黑衣男子的目光。
注意到叶少侠担忧的眼神，宋月知回以微笑，她倒不担心他们对自己出手，昨日见过的花孔雀穿着见黑衣，却不见凌厉，含情的双眼里满是好奇。
“晦气，大清早的便瞧见那样腌臜的东西。伙计，上一碗羊肉汤。”一位消瘦的中年男子跛着脚走进大堂，随意找了个空位，刚好背对着宋月知。
“发生何事了大哥，可否说与我们听听。”隔壁桌的大汉上前搭话，将自己桌上的酒倒上一杯递与刚坐下的男人。
“多谢老弟。”咂了咂杯中酒液，男人又道：“还不是我那邻居，他晨起离家时托我到田里帮他收些菜回来，哪知道半路上我看见路边上有具身体，哎哟，吓人的很，血肉模糊的，都快不成人样了。”
伙计此时将他点的羊肉汤端上了桌，男人胡乱吹了两下便大口饮下半碗，“我瞧那人穿的衣裳料子还不错，怕还是个有钱的。”
“真是造孽。”众人皆是唏嘘。
“也不知道死的是哪里人，这样凄惨，怕是要通知家人收殓尸体啊，大哥可报官了。”第一个同男人搭话的大汉也是心善，不忍死者暴尸荒野，竟提议报官，惹得堂中江湖人士哄堂大笑。
江湖不成文的规矩，江湖事江湖了，哪里犯得上报官。那样可怖的死法不是寻仇就是有恨，报官之人岂不是惹祸上身。
“你这汉子，瞧着不小了，怎么道出这样初出茅庐的话，官府之人如何能管我们江湖之事，莫要染上那样的恶习。”远处将剑安置在桌面上的剑客忍不住开口教导，就算是报了官大抵也是被随意糊弄，逝者的遗体停尸七日后便只能扔进乱葬岗，同样不得安息。
“可从前在京城我便看过不少如此的案子，怎能草率认定官府不管。”大汉仍是不服，皱着眉争辩。
可周遭再度响起笑声，京城出来的，哪里算得上江湖人。
“小子，京城的官也许还是官，但出了京城可就只剩孬种了。哪个敢管江湖事，怕是好日子过够了，想效仿那位满门被杀的梅大人吗。”
抿一口清茶，宋月知倒知道这位梅大人的事，毕竟江湖和官场都是自此一事泾渭分明。
梅大人原是京官，却得罪上峰被外放到离京城不远的县城任职县令，那位梅大人性子耿直，却愿做实事，半年便将县城治理的欣欣向荣。
但某日，一位老农到县衙报官，道一江湖人士一刀砍死自己的儿子，求大人做主，耿直的梅大人自是管了这桩事，却被那位江湖人士一刀砍下头颅，随其外放的家眷也被屠杀干净，自此地方官人人自危，哪里敢管江湖之事，只求报官之事无关江湖。
客栈一事在众人哄笑中略过，没有江湖人士会将一个无关之人的死放在心上，但宋月知却听见那位京城出来的大汉低声问发现尸体的男人尸体的位置。
这人似乎铁了心要管这桩闲事，也不知是个什么来路。
“要不要我们等你片刻，不同相好的告别，到时候生气了难哄。”贺正言见那位姑娘要离桌，忙用扇子戳了戳老七的腰，示意他赶紧去。
“言哥，莫要开玩笑，届时叫旁人误会。”叶松乔自是否认。
“别瞒我们了，若非相好的，你能爬人家姑娘窗户，想糊弄哥哥们，别想。”老三一把勾住叶松乔的脖子，想叫他承认。
此话一出，叶松乔吓得浑身冷汗，也没将老三甩下来，左右想不出更好的借口，只好说：“那位姑娘是位大夫，看病去的。”
“看病。你壮的和牛似的，看的什么病。肾虚吗。”老二见他这半天憋不出话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出言嘲讽。
“哎，管他是什么，你只管去道别，咱们在客栈外头等你。”老五也看不下去这扭捏劲，将老三从老七背上撕下来，催促他赶紧的。
尚在柜台处等老板算账的宋月知察觉到身边来了人，回首却见叶少侠耳廓通红的往外瞥，同她道：“宋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她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只道出去说。
同叶松乔一道往客栈门前走时，她对上贺正言的目光，那种戏谑让她感到不适。
“抱歉，宋姑娘。还是将你牵扯进来。”来到河边，叶松乔忙向宋姑娘致歉。“昨日我进姑娘房间一事被发现，他们都认为我同姑娘有些什么，真是对不住姑娘。”
“江湖儿女，何拘小节，叶少侠不必挂怀。”宋月知忍俊不禁，笑着将他被扯歪的衣领理好，“不过他们发现此事，误会还好，若叫他们瞧出不对发现叶少侠的身份便不好了，叶少侠不必因此事同他们争辩，默认便是。来日叶少侠有了心仪的女子，我必然会向她解释。”
“多谢姑娘谅解，叶某谢过了。”
话未说完，便见不远处跑来几位穿着官府的衙役，佩刀执刃，神情严肃，直冲客栈而去。
想不到天山脚下的官府竟效率这样高。从前在其他地方，寻衅滋事之人在她看诊的地方闹事，报官后衙役可是半晌都不见人影。
死者是县衙刚来的县尉，昨日出府只道是与老乡饮酒，到了上职的时辰却不见人，那京城来的大汉报案，衙役查看一番才发现死者正是消失的新任县尉。县令大怒，直言此等恶行必要严惩，命六名衙役先行到客栈查探情况。
衙役们也不是傻子，江湖人士惹不得还是清楚的，进客栈便直冲到柜台前，叫老板出来问话。
“昨日县尉大人是来过小店，但县尉大人叫了壶酒便走了，不少侠士也都瞧见了，那会儿应该是申时，楼下正是忙的时间，记的还算清楚，大人还说要去同人好好叙旧呢。”老板擦着额上的汗，瞧着十分紧张。
衙役来去匆匆，问完老板的话便离开这个满是江湖人士的客栈，回到县衙。
方才与叶松乔一行人告辞，正瞧着老板的热闹，一旁传来带着吴侬口音的声音。“姑娘，可是姑娘昨日问伙计芋头一事。”
想起昨日伙计说老板拒绝了，宋月知只能作罢。前世，外婆最拿手的便是芋头汤，撒上一把新鲜蒜花，实在是鲜美，但她的厨艺实在是差，做不出那个味道，原想着请老板分一点给自己，请客栈的厨子帮着煮汤，可惜被拒绝了。
“是，不过强人所难也是不好，芋头汤待过些日子去南方时吃便是。”宋月知将老板娘算好的房钱结了，“我也该离开了，多谢这段日子的招待。”
“姑娘稍等，芋头这东西在此地罕见，他也是废了力气才托人家带了几颗，只都留给我，实在是对不住姑娘。”
“不妨事的，天色不早，告辞了。”
上楼背上背篓，宋月知刚准备离开客栈，众多官府的衙役便出现在客栈门前的小道上为首的应当是位官阶稍高的官员，大步流星的往客栈而来。
昨日听了不少关于此地的八卦，上月刚上任的县令乃是今年刚进的进士，不过三十出头，尚是需要实看绩的年纪。当今朝堂苦江湖势力已久，他此案若是成了，可是实打实的在朝堂上露脸了。
即便查出来与江湖人士无关，也能削减江湖人在他治下的气焰。实在是没有理由不彻查。
“诸位好汉，在下乃是此地县令，昨日府衙县尉被杀，还烦请各位想一想可曾见过此人，提供些线索给在下。江某在这里先谢过各位。”
身着官府，衣冠楚楚，瞧着像个老狐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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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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