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沉默弥漫,陆清远的话被堵在嘴边,神情恍惚。一旁的东方辰倒是大笑出声,笑声极为张狂,站立不稳,弯下了腰。
“没想到叶师兄你还有这样老套的话术,是不是从未看过话本子,不知这种桥段都写烂了吗。”东方辰抬手,用指节勾去眼角笑出的眼泪,勾住叶松乔的肩膀笑话他。
见他们二人皆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叶松乔也不恼。
他已经习惯了两位师弟的心宽,只是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这位大夫着实奇怪,他准备自己前去试探一番。
日头西斜,寨子里升起炊烟。
正值晚膳时分,路上没有多少村民,偶然遇见一两位扛着农具从村外走近,也总要盯着他瞧两眼。他们的眼神中倒是没有恶意,但叶松乔很是不习惯有人盯着自己。
匆匆走出两条小路,那位神秘的大夫背对着自己,正坐在一张简陋的桌案前替一位老妇人把脉。
伸出的那双手白皙细腻,衣着打扮虽简单了些,但也是寻常百姓买不着的料子,应当有些家底,不像常年在外奔波劳作之人。
他靠着墙,思索着那种熟悉感是不是错觉。
“叶少侠是有事同在下说吗?”替老人家抓好药,并嘱咐她注意事项后宋月知才回过头,开口同叶松乔搭话,他的视线都快把她盯穿了。
“多有打扰,得罪了。”
少年人身姿挺拔,抱剑而立,仿佛还是五年前她初见的模样。
“谈何打扰,叶少侠可是有什么不适,想在下再看一看。”不紧不慢的将摆出来的药收拾着,腾出身边的椅子,宋月知抬手示意他坐。
“少侠请坐,我先前替少侠把脉时便觉少侠郁结于心,忧思伤脾肺,还请少侠保重身体。”
听到她的话,他先是一怔,随后便顺着她的指引,在那把椅子上椅子上落座,伸出手搁在桌上的脉枕上,看着她伸出手按在脉上,相触的那片肌肤感受到凉意。
“不知大夫缘何白纱覆面,此地气候湿沉,怕是闷热。”
“不妨事。热倒是不怕,只是此地蚊虫实在太多,有这层纱到底能防着些。”垂眼看着自己搭在叶松乔腕上的手,宋月知缓缓收回手,转过身,弯腰从背篓中取出两只白玉制成的药瓶,轻轻搁在他手旁。
“这是解毒的药丸,温水送服,早晚各两粒,不出两日,少侠的病证便会有所好转,那两位少侠也一样服用。”
“至于那位躺着的姑娘,此药不对证,需得等到明日需要的药齐了。若少侠没有其他要事,在下便先行离开了。”起身提起背篓,将其背到身上,向他辞别后,宋月知转身便向着村口的方向离开。
快要出村时,空气中传来一股奇香。不似沉香的深沉,檀香的温暖,倒像是混合着花椒和肉桂味道的香气,还夹杂着某种不知名的香料,想来是寨子里的巫医在煮药。
在苗疆的寨子里,巫医地位崇高。
这片区域的大多数寨子皆有巫医,就她了解到的,巫医不仅要为寨子里的人治病,还主理祭祀甚至红白事,在寨子里极有话语权,甚至可以说,巫医在寨子里的人心中就是属于他们的神明。
可最近寨中人流行的疫病毒疮这位巫医竟束手无策,一时间流言四起。仅一日,宋月知便听到许多人在她面前抱怨,他们寨子里这位新任的巫医没有真本事,老巫医出意外去世才叫他这个唯一的弟子继任。
不知这位不受村民信任的巫医,还能在这个需要人们信仰的位子上待多久。
出了寨子,宋月知直奔先前在山上发现的小屋,大概是废弃的土地庙,门前的角落里尚有残留的香灰,蒲团也被丢弃在缺脚的香案东边,窗户也是残破的,但多少能遮挡些晚风朝露。
这个寨子的怪病不像是生病,倒像是中毒。
按理说,这些村民自祖上便在此处,对于本地的瘴毒抵抗能力天生强悍。她也看了村民手里巫医赐予的药,的确是解瘴毒的,不应当无论男女老少都因这毒瘴生出毒疮。
两个月。
应该是发生了些什么。
放下背篓,取出小陶罐,宋月知将闲暇时候包好的解毒的药材倒了进去,提前浸泡。煎药还需生火熬煮,得出去寻些柴火回来。
在树林里,寻些枯枝倒是不难,可这里气候湿润,即便是枯枝也会残留些水分,烧起来会冒出浓烟,若处理不好,可能会被附近的居民认为是起了山火,闹得人心惶惶,惹出麻烦。
好在昨日刚到时,她已经找了些枯枝放在废屋后头的空旷地方,晒了一日的太阳,差不多可以生火。换了身衣服,也将纱斗笠摘了放在一边,宋月知才将火生了起来,几块小砖头垒起的简易小灶放小陶罐刚合适。
背篓里尚有在上个城镇买的饼,虽比刚买的时候湿软了些,但好在没变质,能吃。
这种饼很便宜,一文钱两个,且半个就能将肚子填饱,故而每次见着卖饼的摊子,她都会买上一些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喜欢吃谈不上,毕竟这饼既不香甜,也不酥脆,咬起来甚至会觉得磨牙,没吃几口腮帮子便会疼,但这东西方便携带,轻便,能放很久都不坏,饱腹感还强,她觉得很方便,总比饿肚子好。
饿肚子,感受相当不好。
啃着饼,宋月知将已经泡了两刻钟的药放到火上,小心的盯着火候,这罐子太小,若沸腾时不及时撤火,就会溢锅,浪费了药,也浇湿了火,再收拾出来便麻烦些。
将药熬煮完喝下,天已经黑透了。在野外,黑夜是许多动物捕猎的主场,人类在这样的时间是不该参与进去的,一旦参与,恐怕只能沦为猎物。
曾经她对野生动物的了解只存在于儿时看某些野生动物的纪录片,在人类的解说下,好像赋予了那些动物的行为以情感,
但来到这个时代,在目睹了人类在强大生灵面前的渺小后,对于那些镜头里的血肉有了真实的感受。
在野外,她实在难以睡得安稳。靠着柱子,时不时的往火堆里添柴火,宋月知看着难以闭合的屋门一夜无眠。
晨曦微露,照着河边艳红花瓣上的露水。
宋月知将换下的两套衣物带到不远的河边清洗。师父师娘住的山头上有一棵皂角树,她带了许多皂角出来用于洗衣服,洗出来的衣物总会带着些清香,不过她的身上还是药味更浓郁些。
早晨用小陶罐烧了水喝,又将昨日晚间剩下的半个饼泡着吃了,宋月知才收拾一番,戴上纱斗笠,动身往寨子去了。
今日她不曾同昨日一样去寨子的集市前头看诊,只往叶松乔他们住的屋子去了。到的时候三人正在用早饭,桌子上摆着数十样餐点,瞧着像极了从前电视里头的大户人。
“宋大夫来了,可曾用过朝食。”陆清远第一个瞧见了尚未进门的女子,连忙招呼。
“用过了,多谢少侠关心。不知那位大姐买药可回了。”
“已经送来了。”叶松乔站起身,将手边椅子上安置的药交与她,宋月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才接过那包裹起来的药。
“请问宋大夫,不知药什么时辰能好,祝姑娘的病情怕是拖延不得了。”东方辰搁下手中的筷子,几步走到她身边,言辞中多少含着对祝虞的关心。
拆开药材的包装,宋月知撩开白纱,将药材凑到鼻子跟前仔细闻了闻,品相都是好的,才放下心来。
这个时代尚没有健全的有关药物的法律条文,乱用药和用错药的情况很多,各地同一种药材有几种名称,而有些地方不同的药材偏是同样的名字,导致许多药方在使用前要仔细核对药材和药名是否一致。
“药品质不错,我马上就准备熬药,”,回头时见那位穿红衣的少侠似乎有些愣神,宋月知不明所以,只轻声道,“可否借厨房一用。”
“自然,请随我来。”陆清远站起身为她引路,还在厨房的角落里帮着找出两个煎药的药罐。
“这药熬制尚需些时候,陆少侠且先回去吧,衣物上沾染上药味可难打理。”将药放在厨房的桌子上,宋月知取下身上的背篓,拿出一杆小秤,这是她专门称药用的称,还是拜入师门那一年邱师叔送的。
“多谢大夫,请问那位姑娘的病情什么时候能缓解呢。”倒不是怀疑眼前这位年轻姑娘的医术。
昨日吃了她给的药,他们三人皆感觉身体轻便许多,毒疮溃烂的痕迹也有所收敛。只不过祝虞在出京城前中过一次毒,再者她身子本就不康健,尚未清理完余毒便被又中了瘴毒,直接一病不起,病情怕是复杂。
“无碍,那位姑娘身子弱,又来了毒瘴之地,这药便是替她清毒的,待她身子好些,再泡些药浴,自会好的更快。若少侠真想帮忙,可否帮着劈材。”
从古至今,年轻的医者总会遭到质疑,一路走来,她早已习惯,并不觉得冒犯,只再次开口找了个借口请他离开,才又走到桌前,继续调配药方。
配药不过费了片刻,熬煮还是比较费功夫的。趁着泡药的时间,宋月知取出之前记录的药方,找出了个去疤效果好的方子。两年前她自己身上受伤害怕留下疤痕,师傅便是用这方子熬制成膏给她,方才没留下疤。
陆清远出身高门,哪里会劈柴,见宋姑娘埋头打药,没好打搅,只好到前厅请教二位师兄弟。
“劈柴?什么东西,我可不会。”东方辰一听他的话便惊叫起来,“陆师弟,我们这怕是没人会劈柴。”
的确。三人皆是富贵人家出身,打小只在武学上吃过苦,哪里会料理这些寻常琐事。
“不妨,试试吧。”叶松乔站起身,提着把不常用的佩剑往后院去了。当时那位向导大姐送他们来这屋子的时候带他们四处转过,还叫人搬了些柴火来,只是他们日日要用热水洗漱,早用的差不多了。
“师兄,你还真去啊,去找人家买些便是,干什么自己费那样的劲。”东方辰不情不愿的起身跟着,嘴上还在抱怨那女大夫长得虽好看,却是会折腾人。
听着外头喧闹,宋月知从厨房的窗户向外看,只见三人站在柴房门前,叶松乔持剑劈砍,只听剑鸣嗡响,他一剑劈开了劈柴时用来放木头的木柴板劈成两半。
而一旁的东方辰兴奋的好像他们寻得了什么绝世珍宝,大喊着师兄厉害,劈柴都无师自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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