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
当年在天山遇见的那位挥剑便杀一人的县令便叫这个名字,不知是巧合,还是同一人。
“那姓梅的,两只眼只盯着富商,这江县令可不一样,听闻他早年与学业不精,科举虽中,但不在前列,进不了翰林院。”
“但他外放当官的每个任职之地,任何不法之事都会被彻底清扫一番,几年下来政绩极佳,在我们这里再待上三年,便可调回京城当京官,可是不得了的。”
外放为官在不少世家大族眼中都是末流,在京中即便官职小些,也是可以运作的,但地方官员调度皆是由吏部调整,皇帝批复,操作难度较大,故而每逢科举名单揭榜,京城各家走动都会多不少。
窗外两人应当是府中杂役,交谈几句便也没了下文,宋月知坐在床沿,倒是少了几分倦意。
听他们所言,这位县令恐怕便是那位江县令,梅山县毗邻京城,县城人口复杂程度也不是天山脚下的小县城能比拟的,不知这位江大人在此地能否继续为自己的政绩添彩。
用过晚膳,碧桃姑娘便差人送上热水,让她在这秋日里难得洗了热水澡。
柴火对于平常百姓家是过冬必备的东西,若秋日里备的不够,冻死在家里的人也是有的,宋月知这些年在各地奔波,住宿多是在野外破屋里将就,少有这样好的条件。
梅山县的洛家,不是高调的家族,相邻的义安县最八卦之人也不曾听说过。
但情报组织在义安县却是繁荣,那些在别的地方需要费心找寻的组织标记,竟处处可见。
义安县,大半商铺竟都是浮生开的附属产业。
今日午膳后,她便找了家邻近的店对了暗号购买情报,这家男主人竟是水匪出身,家大业大只是因为胆子够大。
十余年前,年轻气盛,同一起落草的兄弟们截下运送贡品的官船,船上珍宝无数,再经由义安县的航道转运出海,大赚一笔,自此发家。
虽是匪徒,但也算来路明晰,倒是他的夫人,这位身体不好的洛夫人,竟毫无来历,出身不详,实在是让人震惊。
浮生情报在当今世上可谓是无孔不入,即便是她这样从穷乡僻壤出来的人都一一的记载着生平,可这位夫人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连浮生都寻不到一丝痕迹。
实在奇怪。
初秋的清晨湿润,万物皆被露水包裹,在晨光中闪烁。
被碧桃领着见洛夫人的路上,宋月知见不少婢女在园中菊花从中举着小碗接露水,约莫十数人,一边的琉璃瓶中已然收集不少露水。
“碧桃姑娘,收集露水所为何事。”宋月知有些好奇,古代人风雅,许多文人认为露水泡茶风味最佳,不少茶舍也以露水茶为噱头卖出高价,曾猎奇尝试过一番,她倒是品不出什么旁的滋味。
“是夫人的药引。前些年夫人身子不适,老爷请过一位道人为夫人看病,那位道人说需以秋日菊花露水为引,服用他炼制的丹药,坚持服用便会痊愈。至今也服用两年有余,因着菊花露仅有秋日里才有,每年都会盛着时候多收些备在地窖中,以备一年之用。”碧桃落后宋月知半步,声线带着几分哑意。
“碧桃姑娘,可是身子不适。”
“多谢神医关怀,奴婢没什么大碍,只是稍感风寒而已。”神医是老爷花重金请来为夫人看病的贵客,自己只是奴婢,碧桃知道轻重,哪里敢麻烦她,若叫旁人知道,自己哪里有好日子过。
哪里瞧不出碧桃姑娘的回避,宋月知稍一思索也明白其中蹊跷,便不再多言。自己不过是过路的客人,碧桃姑娘却是要在此处生活,为人处世必然要更周全,她能被洛家老爷重用,保护洛夫人想来应当是心腹之人。
不再深思,宋月知笑着,道:“无大碍便好,姑娘昨日于医馆门前等在下时淋了雨,若是因此生病倒叫在下愧疚。”
“神医言重,此处便是夫人的院子,这位姐姐会带神医进去,奴婢在此等候神医。”
“神医,请。”院前等候的侍女年岁稍长,最是端庄大气的长相,微垂着视线,着一身浅绿站在极具江南风情的门前,像一幅古画,婷婷袅袅,为宋月知引路。
洛夫人披着披风,坐在院中的摇椅上,倒也悠哉。古代丹药多以朱砂,雄黄等药为原料,经过高温煅烧,重金属含量实在是太高,常年服用不仅不会延年益寿,还会直接造成中毒现象,严重的直接丧命也未可知。
按照碧桃所言,洛夫人已经服用丹药两年,宋月知观洛夫人面色倒不像重金属中毒的样子。
“神医姑娘,来坐。”见碧心领着丈夫为自己请来的大夫,洛夫人强打起精神来请她坐下,昨日夜里又不曾睡好,实在困倦叫人难受。
“夫人瞧着精神不济,可是有何不适。”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宋月知已经收下洛老爷给的诊金,自然要尽力将夫人的身子调理好,在用药前,夫人服用的丹药是何成分还需先研究一番。
“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不知是否上了年纪,晚间入睡很难,即便睡着也是不得安稳,总是半夜惊醒,白日里便总是提不起精神来。”洛夫人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总比吃丹药前总是卧病在床要好的多,好歹现在还能起来走走。
病人本人不以为意,也难怪她的丈夫会找上自己。
大多数人对亲近之人的话总会有种莫名的不信任感,旁人的话语仿佛更有力量。
“睡眠是人恢复元气最好的方式,若长久不得安眠,身体便会因为气虚变得虚弱。夫人,此并非小事,还请夫人伸手,在下为夫人探脉。”取出脉枕,宋月知将其安置在洛夫人面前的桌上,请她伸手。
“原是如此,难怪近日总是觉得身子沉重,即便服药也用处不大。”洛夫人闻言坐直了身子,有几分恍然大悟。往日身子不适吃上几日药丸便会好很多,可这段时日这药就像失效一般,日日吃反倒更加难睡着,原是因为身子过于虚弱。
都说虚不受补,道长给的丹药必然是太补,便没了效用。
“夫人如今在吃的什么药?”宋月知故作不知,请她取出来辨认,只解释道:“药亦有相反相畏一说,若在下不知夫人原先吃的药,之后开药时无法避免药性相左,反倒害了夫人。”
其中厉害宋月知向她解释,洛夫人也算通情达理,叫一边侍候的绿衣女子碧心去取药。只是瞧着还是有些为难,纠结片刻,还是吞吞吐吐道:“神医,您瞧我这身子可否为夫君再生个孩子。”
她与夫君成婚十年,却只育有一子,再无所出,他们一直想要个女儿,也未能如愿。
“夫人,如今最重要之事是为您调养身子,子嗣一事乃是天定缘分,您还年轻,只要身子调养好,必然会心想事成。”本朝没有计划生育一说,孩子是未来的劳动力,对于一个百废待兴的朝代来说,极为重要。
又因为天灾**,医疗卫生条件等因素,本朝小孩的死亡率十分之高,多生,自然也成了普通家庭的最优选择。而像洛夫人这样的家境,恐怕只是为了享受子女亲情罢了。
“我那儿子如今在京城读书,常年不在家中,夫君也为着生意常常在外奔走,我只是想有个女儿陪陪我。”言语间不乏落寞,洛夫人将手收回披风中,又倒进铺着毛皮的摇椅上。
稀罕的白色老虎皮,看品相千金不止,便这样被压在身下当毛垫子使,宋月知不免感叹,水匪出身就是富。前些年,她曾误入过山匪的寨子,只是十分古朴的竹楼,哪里比得上洛家的富丽。
不多时,碧心便带着洛夫人的丹药出现,小小的玉瓶中只有一枚龙眼核大小的褐色丹丸,宋月知打开瓶塞,只闻到一股浓烈的药香气,仔细端详,丹丸表面透着几分黯淡的红。
此药中的确含有朱砂。
“夫人,不知此药夫人是每日服用吗?”按理含有朱砂的丹药不可长时间服用,即便观丹丸色泽,朱砂的用量应当不算太多,但若是每日服用,两年也该差不多废了。
朱砂为重症安神药,但因其毒性,在用药时极需谨慎。
“并非每日,道长说过,此药珍贵,乃是救急之用,感觉不适方能服用,平日里是吃的另一种露水煎制的大枣汤。只是近些日子身子不舒服的厉害,这丹药吃的略微频繁了些。”
这与碧桃说的倒有出入,但看病必然是私密之事,主家和那位道长想来也不会大大咧咧的在旁人眼下交待,只能是听说时有些偏差。
“此丹中含有朱砂,虽是安神之药,可此药有毒,不可多用,夫人往后还是少用为好,之后停药两日,在下再为夫人看诊。”如今洛夫人的身子精气皆被这药吊着,脉象总是不太对,还需等到药效过去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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