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引钟所在的崇易宫中,却是寂静非常。只有两只猫儿在石阶前打架。
昨日卫引钟已去了宫宴,想到今日还要去坐蜡,顿时兴致缺缺,连梳妆的心都没了。
她想,还是太子在的时候好,众星捧月虽然聒噪,却好过昨日那无人理会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生出了恨——短命的东西!本来她是做皇后的命,现在不尴不尬地成了个寡妇。她真是恨不得就在京郊的山上躲一辈子!
但她不能躲——做不了皇后,就看看能不能押中下一任太后。反正都是几个女人争来斗去,为什么她不能掺合?
“赵国夫人,卫夫人同陆娘子已入宫了。”
“知道了。”
卫引钟不咸不淡地,顺手掐了一朵花别在自己发上:“没见着我还在梳妆么?”
论起来,自从皇太子被废的那一刻起,本家同她的关系就已经淡得看不见了。后头又悄悄贴上来,也是因为皇帝又要选妃,卫家想送个绮年玉貌的表姑娘进来。
若在民间,这叫什么?——做嫂嫂的管起小叔子的房里事。
卫引钟忽而被自己逗笑了,宫婢仍轻手轻脚地为她收拾打扮着。
好容易收拾好,等卫引钟到时,已有好些小娘子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看见卫引钟进来,少不得要收了话头上前问一句赵国夫人安。卫引钟随意摆了摆手,直接朝园内走去。众女只看见那石青裙摆一闪,人便没了踪影。
定边军节度使家的大娘子,陕西经略副招讨使家的四娘……卫引钟抬眼望过去,一溜儿都是将门出身的女儿,连身后的这位柔柔弱弱的表妹,都是出身武官家中。
表妹姓陆,双名雨嫣,年方豆蔻,其父仅是从五品的真定副都总管,但架不住这位副都总管曾得了娘娘庶妹的青眼,在卫氏病逝后又惹来凤翔府府尹家的娘子下嫁,一路直上。
只是这样的出身……到底还是低了。
也不知道日后这位表妹的日子,是好过还是不好过。
卫引钟心中虽惋惜,却还是带着娇憨如芙蓉含露的少女朝亭中走去。中已经坐满了一群小娘子,
皇后正坐在亭中,卫引钟已经许久没见过她了——从皇太子被废的那一刻起,卫引钟同折清惠的地位完完全全地颠倒过来。原先众星捧月的皇太子妃成了庶人,原先“河北来的”小娘子入主中宫,做了皇后。
皇后今日把眉画成了宽阔的月形,然后在月眉的上端用笔晕染,由深及浅,向外散开,再加上头上的龙凤等钗花冠,也只有出身折家的皇后才撑得起这样的华贵富丽。
折皇后的身边坐着位穿窄袖胡服的人,卫引钟一眼便认出,这就是那个灌了她一肚子汤药的野人。天雄军节度使独女,既是衡阳郡主,也是节度使送来的质女,关啸书。
卫引钟看着她,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国子监里的棠棣,京中官宦子弟甚多,却没有一个人能像她这般,担起一句棠棣之华来。
她仍然穿着窄袖胡服,头上也是简单的一只小金雀。这样简单的装束,坐在高华富丽的折皇后身侧却没有被她掩住半点光华,两人倒是奇异般的显出一种相得益彰。
折清惠见赵国夫人到了,启唇道:“赵国夫人怎么才来?夫人带的又是哪家的妹妹,当真是娇俏爱人。”
陆雨嫣的指尖收进了宽袖里,袖上的用金丝钉珠绣的芍药荡漾出浅绯色的波光,她低下头,极为恭谦的朝皇后还了礼:“小女真定府副都总管之女,陆氏。”
见她谦卑,皇后笑着招手:“来,快过来,叫本宫看看。”
卫引钟推了推表妹,表妹垂着头过去了。
皇后执着她的手,看的却是卫引钟:“嫂嫂从哪里寻来的可人人?身量纤纤,鬓发若云,本宫见她青春年少,不由得起了伤春悲秋之意。”
卫引钟极为恭谨地垂下头去:“皇后娘娘雍容典雅,岂为群花可比?臣妇的表妹不过蒲柳之质,不知是否有这福分,长沐皇后之辉?”
皇后颔首:“本宫与皇上夫妻一体,本宫如此喜欢,皇上,只会更喜欢。”
随后,皇后拉着那胡服小女孩的手道:“衡阳郡主你们先前就见过,今日又见了,日后可不许装认不得。本宫最是喜欢她不过了,别看她年纪轻,做起事来,倒是十分稳重呢。”
卫引钟带着笑与皇后对视了一眼:“衡阳郡主风姿雅秀,臣妇远不及之。”
折皇后乐呵呵地,握着关啸书的手道:“你倒是有脸面,得了她的一句夸,不像本宫啊,刚进京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骂本宫乡下丫头呢。”
一股寒从卫引钟的身上漫开了,她启唇道:“娘娘,世上少有能巨眼识英雄之人……”
折皇后笑吟吟地打断:“嫂嫂客气什么,快来与本宫同坐啊。”
她附耳过去,折清惠的声音轻轻的:“嫂嫂,成王败寇,你现在的样子,本宫很喜欢——对了,本宫告诉你一件事。”
卫引钟掐着自己的手,强挂着笑:“皇后娘娘,臣妾乃卑陋之人,所求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本宫想告诉你,你同赵珰,走得太近,本宫不喜欢。”折皇后的手上涂着红艳艳的丹蔻,“赵珰翻不出什么浪了,嫂嫂,你也要一直乖觉下去才是啊。”
此时卫引钟尚且不明,而宴会结束之时,皇太后的一道懿旨将宫宴的平静打破,如闪电惊雷。
周国长公主赵珰,驸马早逝,鸳鸯失群,哀家不忍先帝掌珠孤寂,着赐出降长乐侯,择吉日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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