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花柳繁盛地

将长公主甩开之后,关啸书越想越气,信马由缰之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州桥。

等她回过神来,已跑过了大相国寺,走到了下桥南附近的河畔,一路上舟船穿梭不息,好一番:“绿浪东西南北路,红栏三百九十桥”的灯红酒绿景象

此时正是三秋恰半,灯霄月夕,罗琦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秦楼楚馆无不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人立舟中还能闻见脂粉甜腻,听箫鼓喧空。

从渡头往里走不到百步,一道仪门上写着迷月渡,进得里来,南北天井皆是阁子,窗扇大开,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数百女子艳装华服,鬓上插时兴花朵,抬目望去,满是杏红绯色丹朱色的广袖招展,脂粉风香。

“这位小爷,可有相熟的姑娘?若是没有,咱们这里的李姑娘箜篌绝妙,柳姑娘舞袖缱绻,公子喜欢哪个,告诉妈妈,妈妈保管将她找出来与公子一会啊?”

“什么相熟的?有没有弹琵琶的?”

关啸书一抬头,刘妈妈顿时叫道:“天爷呀,哪个瞎了眼的,老娘养着你们白吃饭呐,怎么叫这位娘子走进来了——小娘子,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快出门去吧。”

“哦!莫非这便是汴梁城里的销金窟?”关啸书好奇,四处打望,“你这里,可能只用酒食吗?”

“傻娘子,这天下哪里有光吃饭的地方。”刘妈妈捂着嘴偷笑,“瞧您穿着打扮,也是富贵人家的姑娘,日后也是嫁与官老爷做官夫人的,可不能来这种地方。这女人家,名节一坏,那就不好了!小娘子还是快快走吧。”

“你这老妈妈好生奇怪,我也不做什么,就是看看也不行么?”

“娘子,你上来。”最顶上的阁子探出个人来,穿荷茎绿罗裙的女子倚在门口,袅袅婷婷地叫道:“刘妈妈,这是我恩人家的后辈,叫她上来吧。”

“柳姑娘?”刘妈妈一双斗眼在那姑娘身上梭了几圈,一派狐疑:"柳姑娘今个怎么转性了?自从那什么国公老爷被贬官过后,你可是从来不见人的。"

柳娘子刷的甩开羽扇,掩住了小半张芙蓉面。关啸书莫名觉得,她在哭。

她忍不住好奇,两三步蹿了上去。柳娘子的声音轻轻的,连同她扇子上的孔雀毛,飞荡在这红楼之中:“衡阳郡主,你爹爹,还好么?”

“你,你……”关啸书语无伦次,“你这人好生无礼,你怎好意思提这些!”

“奴家同你爹爹,是旧相识。”柳安安轻摇羽扇,广袖飞舞:“阶前斗草初相见——”

柳安安的声音不如十五年前那黄莺出谷的婉转,多年豪歌痛饮的行首生活让她的嗓音变得嘶哑。只唱了半阙,她便颇为难堪的停下:“奴家的声音不是旧时了。这样的缠绵悱恻,早已唱不出来。奴家同国公爷初见之时,奴家才十五岁。可现在,奴家年华已老。”

“你年华老了,又与我什么相干?你这人好生奇怪!”关啸书又急又气:“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就知道,平白无故叫住我的都是要给我当娘!”

“奴家残花败柳,沦落风尘,怎敢与长公主相争?”柳安安背过身去,拭去泪水,“奴家请郡主来,只是想见一见故人。”

她再回过身,唰地一声,衡阳郡主的手上握着一把袖剑。箭光同她的眼一样,冷厉如雪:“长公主的事,柳娘子怎么知道的?”

“有意思,见你这样,我放心不少。”柳安安的羽扇轻移,将袖剑隔开:“你爹爹怕你在宫里吃亏,可奴家瞧着,你倒不像是能吃亏的主儿。

只是小郡主,在宫里最要紧的,是沉得住气。就像方才,你可以一剑杀了我,也可以不动声色地问我,可你偏偏用剑指着我,一刻也忍不得,又心软面嫩,不敢下手。”

“你怎知我下不得手!”

“本性。”柳安安微微一笑,轻轻抚了抚关啸书肩头,“你是个好人。”

“为难一个在山里清修的女人,这也算好人?”

“若只是如此,郡主都心中不安,那奴家劝郡主,还是早日还乡吧。跟在皇后身边,日后要做的事,可不是小打小闹。”

关啸书有些丧气,她收回小剑,坐在了桌边。

小桌上摆着四碟小菜,烫三丝,糯米藕,素炒菜心并着淋了麻油的萝卜干。都是吴地民间的小食。样样菜里,在清淡中又另有一番心思。

关啸书端起小碗,碗里白粥熬得粘稠,白粥面上撒着几粒糖渍桂花,又加了一小勺蜂蜜。喝入胃里一阵暖热,桂花的香气在口中缓缓晕染开。关啸书早忘记了今日受的夹板气,只觉得顺着那股香气,从头到脚都舒展开来。

见她不设防,柳安安既高兴,又忧心嘱咐:“在宫里的东西,可不能乱吃。哪怕是皇后给的,都不行。”

“啊?”关啸书抬起脸来,“那不吃不喝?”

“我知道,你现在跟着皇后,是不愿意信这些的。”柳安安虽然脸上画着泪妆,眼睛里却露出了刚强果决,“我在这里摸爬滚打十几年,比你这个小姑娘知道得多些。皇宫不过是一座富贵非凡的坟墓——在那里,每个人都是死的,没有人可以活着。”

“她为什么叫你做女官?你本来是要被选聘进宫的,皇后横插一脚,叫你去做了小小六品女官。这可不是她发善心。”柳安安打量着关啸书的脸,“你这样的相貌,难道一辈子做一个小小的女官。”

“呸,谁耐烦伺候皇帝。熬着熬着,熬到了年纪便出宫。”关啸书饿了一日,吃得头也不抬,“她防我跟防贼一样,谁稀罕!我不过躲两年,难道牛不喝水,她还能按着我头喝?”

“衡阳郡主,皇后并非善类,赵国夫人更是心狠手辣之辈。”柳安安叹了一口气,“至于周国长公主,从太后撤帘之后,长公主的脑子也一并被撤掉了。骄奢淫逸,肆意妄为,为了躲长公主投皇后,乃是人之常情。”

“方才你说到礼聘,明儿个宫宴就要定位分了,我瞧着她还有得撒气呢。”

柳安安失笑:“还真是个孩子呢——早早回去吧,若是有事,便画一朵九瓣梅花,并附上一句‘天淡云低’,送给繁楼一位叫做范荣的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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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东流去
连载中邝封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