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飒飒,了缘庵的庭院中,竹林随着风的方向,微微摇曳。禅房门前的石阶上,如雪一身素色衣衫,盘膝而坐,已是十四个日夜。
初来时,她满心焦虑。凡空师太始终未肯见她,她在外徘徊数日,心情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无处着落。
身体的伤痛虽然折磨着她,但更让她难以承受的是内心的无助和焦躁。往昔,她凭借一身出众的武艺,行走江湖,何曾畏惧过?
然而现在,她身受重伤,昔日傲然的自信竟被摧毁殆尽。
那天,雨水淅淅沥沥,敲打着禅房的瓦檐,如雪独自坐在石阶上,心中的怒意如同压抑已久的风暴,在她胸膛里不断翻滚。她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血丝沁了出来,却无法压抑内心的那股悲愤。被游胤豪污蔑、追杀,被江湖中人视为妖女,连亲近的人都无法保护,她从未如此无力过。
她曾想要闯入禅房与师太理论,甚至不惜跪地相求。可每每举步,师太那扇紧闭的门让她停步。她知道,内伤未愈的自己根本无法再用蛮力解决问题,急躁与愤怒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第三天,愤怒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中的焦虑与崩溃感。一次次的请求没有回应,她只能对着眼前的静寂无声发出无力的叹息。
心中的绝望像是无形的锁链,将她层层捆缚。她双目微红,倚着石柱,喃喃道:“我还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我连自己也救不了……”
她觉得自己仿佛困在一个无形的牢笼中,挣扎不出,也找不到出口。
仿佛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四周的寂静与雨声成了她唯一的陪伴。她的心仿佛沉入了冰冷的深渊,无数次在梦中惊醒,看见洛歆、剑风、姐姐、游胤辰的身影,却一次次在现实中面对无力的痛楚。
第六天,身体的虚弱让她几近崩溃,石阶上的寒意从她的肌肤渗入骨髓,内力渐渐消散,她不再强撑着打坐,身子慢慢蜷缩在一旁。
此时的她,不再愤怒,不再喊冤,只有满满的失望与痛苦。这世间,仿佛再没有她能依靠的港湾。
她闭上眼睛,耳畔只有不断拍打的雨声,那声音似乎无限扩大,将她淹没在悲怆与无助的深海中。想到昔日她桀骜不驯、无所畏惧的样子,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她终于在那个漆黑的夜晚,哭了出来。她曾是肆意恩仇的叶如雪,如今却只能独自哭泣,无法摆脱命运的捉弄。
但渐渐地,她似乎明白了,这不是结束,而是命运对她的考验。
第九天,心中的绝望慢慢消散了些,她的泪也渐渐干涸。看着渐晴的天空,她觉得心里似乎空了一些。
她从怀里取出碧玉笛,轻轻吹奏起《庄生晓梦》。笛音不再像曾经那般澎湃,而是充满了柔和与沉稳。
那曲调,如清风拂过山涧,将她心中的浮躁轻轻抚平。她闭上眼,笛声仿佛带她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山顶,回到了与游胤辰并肩而立、欣赏日出的时候。
在这笛声中,她渐渐找回了自己。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恐惧、悲愤,不过是因为她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依靠武力解决问题。
从小习武的她,江湖险恶让她习惯了用武功征服一切。可如今,强大的敌人不仅在外界,更在她的内心深处。
若她的心不够强大,那即便武功恢复,她也无法与游胤豪这样的敌人真正抗衡。
她轻轻放下了笛子,坐在石阶上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天空。
禅房依旧未开,但她的心境已不再如从前那般焦急。她开始沉静下来,日复一日地静坐于禅房外,内心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渐渐变得沉稳。
风起时,她闭目调息,雨至时,她盘膝不动。
平静之后,她开始感觉到体内的气息在一点点恢复,心境也变得愈发清澈。
终于,第十五天,禅房的门缓缓打开,凡空师太出现在门前。她神情平静,目光如水,却透着一丝深不可测的洞察力
“强大不只是依赖武功,心智的坚韧与情感的纯正,才能让人真正摆脱操控。”师太轻声说道,仿佛一句叩心的谶言。
好似这一刻,如雪才真正明白了她苦苦寻找的答案,强者不只是依靠武力,还有内心的强大与坚韧。
她终于明白,这十四天的等待,仿佛一次洗涤与磨砺。也明白了,江湖错综复杂,并非是凭借一身武艺便可高枕无忧,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难怪汪可亦曾提醒她要小心身边人,直至跌入深谷,她才明白个中玄机。
如雪抬头看着这位慈眉善目的师太,心中一阵复杂的情感交织。她不懂这句话的深意,但知道师太的每一个字都沉重如山,心中隐隐有了一丝明悟。
凡空师太轻抚如雪的肩头,带着她进入了禅房,开始传授她一些平和的内功与调息之法,这些功法看似平淡无奇,但却带着深远的智慧,能稳固心神,排解心中的杂念与毒素。
随着师太的引导,如雪的气息逐渐平稳,体内的毒素也慢慢被压制。
数日后,如雪的身体虽未痊愈,但已能自如行动。她明白,不能再继续等待下去。
想到此处,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现在,唯有温乐清可以。她身为朝廷之人,游胤豪定不敢轻举妄动,或许她能成为打开局势的关键。
如雪乔装打扮,身披一件素色僧袍,头戴斗笠,身形隐于风雨之中。楼阳城,便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然而,夜半时分,狂风骤雨忽至,天地一片迷蒙。她行至一处农户的院前,眼见风雨骤急,便欲上前敲门以躲避。
然而,院中无人应答,眼见雨势越来越大,她刚欲翻入院中,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你是谁?”
熟悉的声音让她一怔,回身一看,那人竟是温乐清。只是今日的温乐清,身着普通农妇的装扮,和她记忆中的那位名门大小姐有着天壤之别。
温乐清的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眼中流露出丝丝冷笑,讥讽道:“堂堂叶如雪,落魄至此,真是天道轮回。”
闻言,如雪不恼,只是淡淡道:“温大小姐,怎么会屈居在这破落屋中?”
温乐清目光微微一变,走近几步,挑衅般地笑道:“我若是将你抓住送回游府,便会成为武林中的英雄吧?”
如雪平静地看着她,毫无波澜,反问:“你会吗?”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戳中了温乐清心中的某个软肋。她的笑意微微一滞,抿了抿嘴,略带一丝尴尬地说道:“连你的好情郎都亲自下了追杀令,我为何不会?”
如雪淡然一笑,语气依旧平和:“此行我本就要去楼阳城寻你,若你真要送我去游府,那我也是自投罗网了,只能认命。”
听着她的话,温乐清心中愈发疑惑。
她走近几步,目光打量着如雪,语气中多了一丝诧异:“你此行是为了找我?”
如雪点头道:“如今,只有你能帮我。”
温乐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旋即笑出声来:“没想到不可一世的叶如雪,也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
如雪装作没有听见,向她耳边凑了凑,问道:“你说什么?”
温乐清敛起笑容,走到她身旁,严肃道:“进屋说吧。”
两人走入屋内,温乐清揭开床榻上的帘子,里面躺着一个人,身形熟悉。
林晟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
“林家堡遭到了神幽门的袭击,等我赶到时已然晚了。后来在密栈找到他,但他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如雪听后,心中不免有些动容,感激与歉意交织,她轻声问道:“他为何还没醒?”
温乐清瞪了她一眼,半是嗔怪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他一醒来就要去找你,差点把自己折腾死了,被我一碗药灌下去,这才老实了。”
听言,如雪心中叹息,忍不住道:“连累你们了。”
她这个反应,倒是让温乐清露出一抹笑意:“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客气了?倒是跟游胤辰学了不少。”
听到游胤辰的名字,如雪的脸色微变,温乐清也轻轻笑了笑,问道:“你真的相信游胤辰要杀你?”
如雪一愣,眼中露出复杂的情绪,不以为意地道:“他是武林盟主,要杀我也是情理之中。”
温乐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调侃道:“我才不信你这么通情达理,你心里一定想着下次见到他狠狠揍他一顿吧。”
如雪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温乐清竟然如此了解她。两人对视一笑,屋外雨声依旧,但屋内似乎多了几分温暖。
换上温乐清给她的干净衣服后,如雪盘膝而坐,按照凡空师太所授的法门调理内息。
站在一旁的温乐清,望着昏睡的林晟,又看了看窗外的大雨,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似乎这世间的阴晴无常,皆不能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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