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拒婚

成夙在她面前躬下身子,爽朗的笑脸被她的背影遮住。嵇成忧漠然的把手垂了下去。

果然,只要见到成夙,她满心满眼就只有他了。

以为既已为他“解毒”,转头就可以把他抛开,不必再靠近他迁就他,也不必再对他释出笑颜和光彩。

她在他面前散发的所有光芒,只因他渴望有那么一道光来照亮他而已。只是,这道光来得太突然不容他拒绝,消失得又太快,毫不留情面。让他误以为自己曾经得到过什么,原来不过是镜花水月自欺欺人。

她的笑容和对他的依赖、让他不知不觉习以为常的那些日子,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也不会再有人无时无刻的撩拨他的心弦。

她本就该离他远远的,这原本也是他所希望的。

而今不过求仁得仁罢了。

嵇成忧敛眸,掩盖住些许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失落,耳边恍惚,宫娥在对英王妃小声抱怨:

“……山野来的无知女子,不知晓礼数不说,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对二公子指手画脚。”

他冷眼看向宫娥,对方胆怯的闭口。

“休得胡言!险些忘了二哥还有毒患在身,吃食不可造次,还是罗姑娘想得周到。”王令卿叱责宫娥,给那个莽撞冒失的姑娘打了圆场。

也许果真如此,他已懒得计较。

台榭外,阿蒲蒻跟周缨辞行,说她有些累,想先回去。

周缨要送她回府,被嵇成夙拦住,说:“今日你是主人,哪有主人把一屋子客人丢下自己跑了的道理。左右是回家一趟,我陪小草去去就回。”

嵇成忧脸上的神情滞了一瞬,瞳光微动。

“恕在下还有事,不便奉陪。”

他朝王令卿拱手告辞。出了台榭,在几个少年人身边停住,淡漠又深凝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个来回,方道:“成夙,回府后不要着急走,我有话问你。”

适才还眉飞色舞的嵇家三郎顿时偃旗息鼓,耷拉起眉眼答喏,从追出来的宫娥手中接过锦盒,一步一趋跟在兄长和阿蒲蒻身后。

三人穿过梅花树林,嵇成忧垂目看了一眼小心揽着怀中花枝的少女。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唇角紧抿,看来真的是乏累了。

他放缓了脚步,就像和她穿过梅花树丛那时一般,没有目的的漫步花海,任花瓣掉落发间,寒香浸透衣袖。

她却走得更慢了,落到他后头,待嵇成夙跟上来,递了一枝梅花过去,“枕流跟翠白说,给他留一根插枝,三哥你带给他罢。”

嵇成忧的脚步缓滞,终究还是没有停下来,却又不愿快步离开,迂缓的走在她和成夙前面。

“何须如此麻烦!你瞧好了喜欢哪一棵,我叫阿缨连根挖出来送到你院子里去。”

只听她噗哧一声被成夙逗笑,嵇成忧偏头侧目,看不到她的笑靥,只听到她悦耳的声音。

“才不是我要的!枕流说要栽到冲梧院,他说你们院子自从被三哥推平扩了练武场,再后来什么花草都长不好,这回权且试一试。”

嵇成夙惴惴不安的偷看兄长的后脑勺,他少时自作主张把冲梧院的书房铲了盖演武场的事,在兄长面前就提不得,提一回兄长就要责难他一回。

不过今天还好,兄长走在前面,默然不语,就像没听到他们说话。

嵇成夙松了口气,把锦盒呈到阿蒲蒻面前,咧嘴一笑:“小草,这个瓶子三哥再送你一回。”

他话音刚落,嵇成忧顿住脚步彻底转身过来,沉凝的目光从阿蒲蒻身上轻轻掠过,一脸厉色重重的落到成夙脸上,冷道:“既是真心相赠就勿要儿戏,莫再做出出尔反尔、不告而取之事。”

阿蒲蒻心口一紧,几乎跟着嵇成夙往后退缩了半步。

出尔反尔,不告而取……怎么都像在说她呢。

她眉心微蹙,再望过去,嵇成忧已反身回头,甩开袖子疾步往前走了。

嵇成夙对着兄长的后背悄摸摸的做了个鬼脸,阿蒲蒻翘了翘唇角挤出一点微笑回应他,一丝淡淡的落寞划过眼中,转瞬消失在眼底。

他们是怎么来国公府的,就怎么回的隔壁将军府。只多了嵇成夙和枕流一行人。

嵇成夙多日没有着家,一旦归家隋氏连隋珠也不看顾了,揪着他的衣裳转着圈的瞅他在外头有没有受累,又拿鼻子暗暗的嗅有无勾栏楚馆的腌臜气味,几乎把他每根头发丝都检查一遍才放下心。

阿蒲蒻给嵇老夫人送了梅花,就去隋珠屋里探病。

这是她第一次出门交际,听说还得到了英王妃和玉乘公主两位贵女亲见,隋珠不免挣扎起病体多关心几句。

阿蒲蒻把梅花插到她房中的瓶里,说:“王妃娘娘和公主殿下都很好很亲善,尤其是娘娘……”

她真心想赞英王妃几句,胸口却堵得闷闷的不想说话,脸上浮现出一丝羡慕和几分怅惘。

隋珠还是头一次见她宛转凝眉怅然若失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玩,笑意牵扯了肺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忙道:“娘娘还赏我一支钗子呢!”说着从头上把凤头钗取下来,递给隋珠看。

隋珠欣赏完,给她插回到发髻上,叮咛道:“既是娘娘赏的,姑娘仔细些,莫弄丢了。”

阿蒲蒻答应下来。

当晚,嵇成忧和成夙俩兄弟在鹤延堂陪嵇老夫人用晚膳,客院的仆妇过来启禀说,罗姑娘说她在国公府做客时用膳过于饱腹,晚上就不过来吃了。

“在国公府也未见她吃多少怎么就饱了?人小小的一只,胃口也不大。”嵇成夙没放在心上。

嵇成忧先是微怔,继而叫住下人细细问了几句。

下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嵇成忧便要喊人去请大夫,嵇老夫人阻止道:“蒻儿不是扭捏作态的人,如果真不舒服定会叫人来说,莫得兴师动众把她搞慌了,以后再有事反而不敢讲。约莫是在别人家吃得不顺肠胃,把我常吃的养荣丸给她拿去,吃上几丸养养脾胃就好。”

“隋管家告了病,老夫人这里等闲不要打搅。客院那边用心伺候,衣食用度不可轻慢,罗姑娘有任何不适,及时跟我回禀。”嵇成忧又跟下人强调一遍。

“还是二哥心细。”嵇成夙笑得十分真心。

他一回冲梧院就看到年少时就惦记上的鞠球失而复得。想当年,他从二哥院子里偷过好几回,后来不知把它扔去了哪里。竟叫二哥又找了回来,还送给了他。

他又从乳母口中得知回麟州迁棺祭祖一事,让他更加欢喜。回麟州好啊,金戈铁马,吹角连营。一想起来就令他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就纵马三千里往西北去。

嵇老夫人望着玉树临风的兄弟俩,叹道:“这府里平常都指着你们隋阿姐一人,她这一病我们都跟着手忙脚乱无所适从。早晓得给你们俩早些娶两房贤惠持家的好媳妇,管家主事,开枝散叶……”

嵇成夙马上就要年满十八,老祖母唠叨起他的婚事来也一日比一日紧。

他嘻嘻笑道:“二哥若早几年肯听祖母和官家的话,愿意娶妻冲喜纳妾生子,早就叫我抱上侄儿侄女了!我,就更不用您老人家操心啦!我是要回麟州的!横刀跃马驰骋疆场,建不世之功!哪有那工夫娶媳妇生孩子!”

他说得慷慨激昂,明亮的眼中闪闪发光。

嵇老夫人笑着叱他:“你呀,又不叫你生!你就是一匹野马、也得老老实实的上好了嚼子套好了络头,再叫你媳妇抽着你走!等你们从麟州回来,娶妻成亲都得赶紧安排上。”

嵇成夙自然极不情愿,和祖母摆手推却。

嵇成忧抬眸,徐缓说道:“蔡翁今日过来带了官家口谕,陛下要赐婚玉乘公主和三郎。”

嵇老夫人和嵇成夙都大吃一惊。

“三……三郎?是周家三郎吧?”嵇成夙心存侥幸。

从兄长淡然的目光中收到讯息,他脱口嚷道:“我不尚公主!我也不做驸马!”

“这是圣意,由不得你。你晓得抗旨的下场,”嵇成忧目不转睛的端凝弟弟的神色,口中毫不留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以一跑了之,你跑了让祖母和整个将军府怎么办?给你陪葬么?”

“官家不是那样的人,”嵇成夙摇头,语气坚决,“我去跟官家呈情,请他放我到麟州去,就算当个十夫长也好,当个卒子也好,都好过叫我在汴京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嵇氏镇守西北四百年,不能到我这里断送掉,爹和大哥都要怪我的。”

这一瞬间,他从顽劣少年蜕变成了成熟懂事的郎子。

嵇成忧眼中情绪暗涌,有宽慰有欣赏,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嫉妒。

嵇老夫人饱含了风霜的眼中泛起潮润,道:“没有人会怪你。官家出于爱护你,爱护我们嵇家……才起了这个想法。只是陛下不晓得……”

她转向嵇成忧,接着说:“二郎,我本来给三郎相中了一桩婚事,是一个极为可心的姑娘……”

嵇成忧静默垂眸,他知道祖母想说什么,只等从祖母口中说出她的名字。

“什么婚事什么姑娘我都不要!”嵇成夙又叫起来,打断了嵇老夫人的话。他这会儿正心绪激动,听不得娶妻成亲之类的字眼。

嵇成忧眼中肃光闪现,语气严厉:“怎可对祖母大呼小叫这般无礼?你不喜欢公主,祖母便为你另择妻室,给你娶你喜欢的女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眼见他要教训弟弟,嵇老夫人忙安抚嵇成忧。嵇成夙方察觉刚才失礼,勉强收敛了烦躁的脸色,面带羞惭跟祖母施礼赔罪。

嵇老夫人顺势在他手臂上拍打了两下子,笑道:“祖母还不了解你么?你和蒻儿彼此都有情意,我们还能没看在眼里?等年后你们去麟州,我就给罗土司写信向她提亲。”

嵇成夙的嘴张得大大的,耐着性子听祖母说完,挤出一脸苦笑:“祖母,二哥,您们误会了!我和小草本不相干的,怎么就变成‘彼此有情意’了?怎么连我自己都不晓得?”

这时轮到嵇老夫人吃惊,说话都结巴起来,“难、难道不是么?”

“你不喜欢罗姑娘?还是说你另有中意的女子?”嵇成忧的俊脸和他的声音都好似从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回,迫人寒意中藏着细不可闻的一缕颤声。

“我没有喜欢的人!我也不想娶妻!我只想去西北,做我的大将军!”

嵇成夙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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