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侯府那片素日里波澜不惊的湖面,被顾泽当日那番话,激起滔天巨浪。幼宁公主大闹弟媳院子的事,宁远侯虽竭力压下,可那股无形的震荡,却如瘟疫般蔓延开来。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侯府都笼罩在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中。宁远侯爷将自己锁在书房,房门紧闭,不见天日,似要将烦恼与自己一同囚禁。顾夫人则一病不起,榻上日夜唉声叹气,仿佛整个侯府的重担都压在了她孱弱的肩头。
大公子顾泽的院落,更是死一般的沉寂。听说幼宁公主哭过,闹过,可面对顾泽那张冰冷如霜的脸,始终不闻不问,她的所有娇蛮与天真都化作了无助的泪水,终日以泪洗面,再不敢踏出院门半步。京城里,关于顾家与皇家那桩婚事的流言蜚语,如同暗流涌动,在诡异的眼神交流中,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将顾家的体面撕扯得支离破碎。
唯独“云苑”,顾湘与薛楚楚的新房,却似暴风雨中一叶摇摇晃晃的孤舟,意外地守住了一方宁静。
那晚的风波,像是一场无声的催化剂,在薛楚楚心底,对顾湘生出了一丝微妙的改变。她依旧忙碌,每日早出晚归,将她那日益庞大的商业版图打理得井井有条,手腕利落得令人咋舌。可如今,她不再是径直踏入书房,埋首于堆积如山的账本。每每归来她总会先停下脚步,清凌凌的眸子望向顾湘,轻声问一句:“你今天在国子监,先生都教了些什么?”
夜深,顾湘挑灯夜读时,她会悄无声息地,在书案旁放下一碗温热的莲子羹,清甜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夜的凉意。有时,顾湘为一道策论难题愁眉不展,她便会看似不经意地,从商贾经营的角度,点拨他几句。那些话,往往如醍醐灌顶,让顾湘瞬间茅塞顿开,困顿尽消。
这些细微的变化,在顾湘眼中,不亚于黑暗中乍现的一束光。他那颗因自卑而紧紧缩成一团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柔却又坚定的手,一点一点,慢慢地抚平、熨帖。
于是,他更加“疯魔”了。
在国子监,他成了李祭酒最头疼却又最得意的学生。头疼的是他问题太多,简直是个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天马行空的思绪总能引出旁人从未想过的刁钻角度。得意的是他进步神速,那股不要命的劲头,连带着其他监生,都比往日用功了许多。回了府,他便一头扎进书房,将薛楚楚那些不经意的提点,翻来覆去地琢磨,融会贯通。
只是,每到夜深人静,当他放下书本,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思念,便会像藤蔓一样,密密麻麻地缠绕住他的心脏。她明明就在这个府里,有时候甚至就在隔壁的书房,可他就是想她。想得抓心挠肝,想得坐立不安。
于是,一个傻得可爱的念头,又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他还想给她写诗。
上次那首“楚楚如月”,虽然被李祭酒嘲笑得体无完肤,骂他简直是糟蹋文墨,可她……她说写得很好。她还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荷包里。这个认知,给了顾湘无穷的勇气,让他觉得,哪怕是世人皆嘲的“大白话”,只要她喜欢,便胜过所有锦绣华章。
这天,他从国子监回来,又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他摊开纸,咬着笔杆,冥思苦想了足足半个时辰,终于,又憋出了几句诗:
“楚楚善商,算盘叮当。我心悦之,日夜思量。
楚楚善谋,智计无双。我心慕之,地久天长。”
写完,他自己读了一遍,脸上“腾”地烧了起来,红得能滴出血来。这都写的什么玩意儿!比上次的还直白,简直就是大白话,毫无诗意可言。可……可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啊!这份赤诚,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更改。
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将这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怀里。
晚上,薛楚楚处理完生意上的事,回到新房,便看到顾湘又像上次一样,在屋里来回踱步。他手里捏着一张折叠的纸,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期待,那双眼睛,亮得仿佛能灼伤人。
“又写了?”薛楚楚看着他,清冷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极淡的笑意。
“嗯!”顾湘看到她,眼睛瞬间亮如星辰,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将那张纸递到她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和颤抖,“你……你再看看。”
薛楚楚接过纸,缓缓展开。当她看到那几句直白得有些可爱,却又充满了笨拙爱意的“诗”时,那丝笑意,再也忍不住,从嘴角一直漾到了眼底,如同春水融化,波光粼粼。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像上次一样,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好。然后,当着顾湘的面,动作轻柔地,放进了自己腰间那个精致的随身荷包里。
那个荷包,就挂在她的腰间,靠近心脏的位置。
顾湘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亮得不可思议,亮得足以点燃整个夜空。
她收了!她又收了!
他傻笑着,挠了挠头,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甜。所有的窘迫、所有的不安,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腔的欢喜与雀跃。
就在这时,薛楚楚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狡黠:“算盘叮我倒是会,不过,‘叮当’这个词,用得不太好。”
“啊?”顾湘愣住了,如遭雷击。
“算盘的声音,是‘噼里啪啦’的。”薛楚楚看着他,一本正经地纠正道,眼底的笑意却更浓了几分。
顾湘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简直快要冒烟。他光想着写诗,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以前路过账房,听到的可不就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吗!这……这也太出糗了!
“我……我……”他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恨不得自己从未写过这首诗。
看着他这副恨不得掩面而逃的模样,薛楚楚心里的笑意更浓了。她发现,逗弄这个傻子,似乎……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比看账本,比谈生意,都要有趣得多。
“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又柔和了几分,“‘日夜思量’和‘地久天长’,写得不错。”
顾湘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
“真的?”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充满了不确定。
“嗯。”薛楚楚点了点头,那一刻,她的眸光比天上星辰还要璀璨。
得到了肯定的顾湘,瞬间又满血复活了!他觉得,自己又能再写一百首!一千首!哪怕是“噼里啪啦”,只要她喜欢,他都能写出花来!
从那天起,顾湘的“情诗大业”,便正式拉开了序幕。他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写上一首。
有时候是:“楚楚貌美,天下无对。我若蛮蛮,唯卿展翼。”
有时候是:“楚楚聪慧,奇计百出。我若为将,奉你为主。”
内容千奇百怪,文笔依旧是四六不通,平仄不分,偶尔还会出现类似“噼里啪啦”的错误,但字里行间,无不透着他那份笨拙却又真挚的深情。
李祭酒每次看到,都吹胡子瞪眼,骂他“朽木不可雕也!”,让他滚回去好好读圣贤书,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简直是枉费才华。
可顾湘不在乎。他只在乎,薛楚楚会不会收。
而薛楚楚,每一次,都收了。她那个小小的荷包,很快就装不下了。于是,她换了一个更大的,绣着精致暗纹的荷包。再后来,连那个大荷包也快满了。她便专门找了一个雕工精美的檀木盒子,将他写的那些“情诗”,一张一张,小心翼翼地,全都收藏了起来,放置在她的梳妆台最深处。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觉得,这个傻子傻得可爱,傻得真诚,傻得让她心底那片被生意和算计填满的荒芜之地,终于生出了一丝绿意。又或许是,她那颗曾以为坚不可摧的心,在日复一日的,这般笨拙而又热烈的攻势下,不知不觉间,已经悄悄地,融化了一角。
她开始期待每天回到新房时,看到那个在屋里来回踱步,焦急等待的身影。期待他递上那张写得歪歪扭扭,却充满了赤诚的纸。期待看到他因为自己的一句肯定,而亮得像星星一样的眼睛。
这天,顾湘又递上了一首新作。
“楚楚晚归,我心憔悴。楚楚早归,我心陶醉。愿为门前石,盼你回家来。”
薛楚楚看着,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愿为门前石?亏他想得出来,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比喻。她正想开口逗他几句,却发现,顾湘的手里,除了那张纸,还拿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稻草编成的小兔子,编得活灵活现,憨态可掬,很是可爱。
“这个……送给你。”顾湘把小兔子递到她面前,脸颊微红,眼底却闪烁着一丝忐忑与期待,“今天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巷子,看到一个老爷爷在编,我觉得……挺好看的。”
他没说的是,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缠着那个老爷爷,硬是学会了怎么编。这个小兔子,是他拆了又编,编了又拆,扎了满手细小的口子,才终于编出来的,最像样的一个。他那双素来只知握笔玩乐的手,此刻却布满了细小的红痕,有些地方甚至磨破了皮。
薛楚楚看着那个小兔子,又看了看他伸出来,那双布满了细小红痕、有些笨拙的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酸酸的,软软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
她接过那个小兔子,拿在手里,轻轻地捏了捏,感受着稻草的粗糙与温度。
“谢谢,我很喜欢。”她的声音,比往日,要柔和了许多,带着一丝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前所未有的温柔。
顾湘傻傻地笑了,那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媚。他知道,她真的喜欢。而她的这份喜欢,是他最大的奖赏。
有小可爱说幼宁公主是反派,想,其实幼宁最开始是对照组,后来她的剧情渐渐完善后就不再是对照组了,算是剧透吧幼宁公主这个角色很复杂,她不是单纯的反派或者恶毒女配。在我眼中她更像是寻求糖果的熊孩子,顺便说,熊孩子背后都有一串熊家长。
最近剑三新赛季,我修文的速度也有点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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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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