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吴期

旅行社有规定,在游客玩悬崖跳水前,导游应为其详细介绍项目内容和注意事项,另外,游客必须穿上救生衣才能下水。为防万一,涯下配备了救生船只和急救人员。

没想到今天,就让吴期遇到那个万一。

刑驭不会游泳,哪怕吴期再通水性,以他的身型体重,要不是两个急救人员下水帮忙,她根本救不了刑驭。

三人齐力把刑驭抬上船,先将人平放下来,其中一人比吴期小,开口说:“小吴姐,急救还是我来吧。”

吴期摇头,“不了,小文你和张哥划船,务必尽快赶到岸边。”

小文还想说什么,张哥冲他摇了摇头。

今天的客户什么身份,静姐昨晚就和两人打过招呼,现在出了岔子,吴期又不愿假以他手,明摆着要力承一切。

在职场中,有人愿意担责,傻子才会冲到前面,哪怕他们与吴期的关系还行,平时来往也不少。

张哥一边划船,一边打量刑驭的皮鞋。经过海水冲刷,他的鞋底干净如斯,跟新的一样,或许,这就是双新鞋……

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张哥冲小文努了努下巴,示意他赶快划船,在不担事的基础上,两人当然是能帮多少帮多少。

另一头的吴期,正跪在刑驭身旁,拍了拍刑驭双肩,喊他的名字,“刑驭!刑驭!”

见刑驭毫无反应,她迅速解开刑驭的西装外套、领带和衬衣纽扣,着手做心肺复苏。

吴期双手交叉,伸直手臂,一边对刑驭做胸外按压,一边在心里默数“1,2,3……”

快数到20的时候,刑驭咳出几口海水。

吴期俯身,观察刑驭神色,“刑驭,刑驭,你还好吗?”

刑驭虽醒过来,但两眼迷茫,口中喃喃。

吴期侧耳,凑到他唇边,听见他低语:“我……我试出来了……”

吴期不解,“什么?什么试出来了?”

刑驭没反应,嘴里来来回回就这一句。

吴期无暇追问,万幸人醒了,剩下的事,以后再说吧。

以后……

还有以后么……

吴期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扭头往岸边瞅,船即将靠岸,想到刑驭等会儿会被抬上救护车,她又帮刑驭系好衬衣扣子,除了最上头的两粒。

领带如今是个负累,她直接抽出来扔到一边,拾起手边的干毛巾,轻拭刑驭面部,让他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殊不知擦着擦着,吴期的眼泪就往下掉,她把身子低下来,几乎是匍匐状态,伏在刑驭耳边,用刑驭才能听到的声音,一个劲地给他道歉,“刑驭,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刑驭有意识,但不多,循着声音侧过头,望向吴期,那双眼红彤彤的,蓄满了泪,像撞翻的红酒杯,艳丽地倾泻,泼湿人的心。

一滴两滴……

吧嗒吧嗒着,跌入刑驭的左眼眼窝里,慢慢地,慢慢地,越聚越多,能发酵似的,把刑驭的心越撑越胀,越来越痛。

终于,那股积攒的酸楚,涌向刑驭的山根,短暂盘旋,轻轻滑落,就这么流入刑驭的右眼,又从他的眼角流出。

那么涩,那么苦,比灌进刑驭口中的海水,还要让他无法忍受。

刑驭暗骂自己该死,今日此行确是讨要,却不是来讨她的泪。

船很快靠岸,刑驭的私人医生早在岸边候着,动作利落地将刑驭抬上救护车,先行离开。

没过多久,去涯上接了钟嘉期的专车,也驶到吴期跟前。

保镖从副驾驶下来,径直去往后备箱,将吴期的行李箱和遗落在涯边的衣物交给吴期。

后座的车窗同时降下,吴期看见钟嘉期,连声致歉,“钟小姐,对不起,这是我的失误,我应该照顾好你们的……”

钟嘉期没什么表情,摆手道:“是阿驭非要跳下去,和你无关,我先去一趟医院,后续我们电联。”

吴期点头,后退一步,“谢谢钟小姐把我的行李箱带下来,钟小姐,再会!”

目送钟嘉期离开,吴期转头给小文和张哥解释,还是她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意思。刑

尽管两人十分疑惑,刚听钟小姐的话,确是那刑先生鲁莽,与吴期没什么干系。

但见吴期彼时救人心切,此时失魂落魄,作为同事,两人不好再多问什么,只嘱托她小心着凉之类的话,便和吴期道别,回船上去了。

吴期这才掏出外衣口袋里的手机,给静姐拨了个电话。

静姐姓闻,四十多岁,是个不婚主义者,爱旅游,才干了导游这行,常自诩旅行社里的爱好与工作深度结合第一人。

她为人洒脱大方,好交朋友,是个热心肠人。

吴期刚入行,就是跟着她跑业务,她不藏私,乐于把多年经验手把手教给吴期,甚至带吴期进她的圈子,结识她的人脉,说是把吴期当半个女儿,都不为过。

电话拨通后,吴期把情况大致和闻静说了一遍,闻静罕见地沉默了。

说实话,自今个儿碰到刑驭,吴期就惴惴不安,到刑驭落水,吴期已是乱了心神,如今静姐不说话,她更是心焦得原地转圈。

一转头,就望到涯下某处贴着的宣传语“跃进情海,试出真爱”。

吴期脑中轰然,手一松,手机砸到脚面上,可她来不及喊痛。

全身的血液,在瞧见宣传语的那一刻,似都冲上头,嚎叫着要冲破她的理智,要撕开她的伪装,要不遗余力地揪出一截真相。

时有海风刮过,吴期狠狠打了个寒颤,从头冷到脚。

她总算明白过来,刑驭方才所言何意。

吴期甩了甩脑袋,试图撇弃脑海里蹦出的诸多离奇猜想,她弯腰捡起手机,擦了擦手机上的沙土,问电话那头,“静姐,静姐,你听得见吗?”

“听得见,”闻静应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小期,你老实和我说,是他吗?”

吴期闻言,鼻头发酸,她不懂,自己明明会游泳,又没喝海水,怎么海水老从她眼睛里往外窜,“静姐,我原打算接完这单、明天辞职,两天之内处理好交接事宜,现在看来,我想先请几天假,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从没求过你什么事,这一次,我真的……”

“小期,这件事的后续我来周旋,”闻静听见她的哽咽,立马打断她,“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吴期忍住泣意,整理思绪,“静姐,谢谢你,他们要是还想逛,拜托你另找导游带队,钱也一并转给新导游,可要是涉及赔偿的话,都由我来负责。”

“这都不是事,”闻静叹了一声,“小期,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既然他来了,你们好歹……”

吴期摇头,“静姐,他下个月婚礼。”

“行吧,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闻静点到为止,又想了想,补充道,“对了,这通电话挂掉,你就把这个工作手机关机。旅行社那边你暂时不用过来,回家收拾收拾,出去一趟吧。等事情了结了,你再回来,我们详谈。这期间,我有事找你,会打你那个备用手机。”

吴期感激地点头,“好,麻烦静姐了。”

挂完电话,吴期拖着行李箱,往路边走,途中叫了车,没等多久,车就来了。

她把行李箱放后备箱,上了车,司机通过后视镜瞄了她一眼,立即关闭所有车窗,打开暖风,贴心道:“小姑娘,可别感冒了。”

吴期谢过司机师傅,同时搓了搓双臂,一低头,右手手腕上竟挂着刑驭的领带。

领带遇水发皱,她捋了几捋也无济于事。

她想,人的感情,就和这领带一样,皆需精心维护,一旦皱了,很难再平整。

可领带好歹有熨斗拯救,人心就不是了。

即便有人甘拿已心做熨斗,那份炽热的情谊,既烫伤别人,也焚毁自己。

吴期捏紧领带,轻声细语地,不知道在问谁。

“都把你扔一边了,为何还要缠上我?”

车子很快到达目的地,吴期拉了行李箱往家里赶,称得上一个火急火燎。

到家后,她把领带随手挂在衣帽架的最上方,拉开行李箱的拉链,取出救生衣先放一边,跑去卧房衣柜,拿了几件衣物塞进行李箱,合上,立起,放在玄关处。

两件救生衣,被她收进卧房衣柜,关上衣柜的时候,她暗叫一声不妙。

糟糕,好像装错衣服了!

她把原先的行李箱推到阳台上,取出另一款灰色带锁皮箱,往客房走。

拉开客房衣柜,她把柜子里挂着的所有衣服全拿出来,衣架都没取,一股脑扔进灰色皮箱。

少了衣服,原先藏在衣柜角落里的东西,便一览无余。

吴期心头一紧,没敢多看,一把捞起那排东西,也塞进皮箱里。

合上皮箱,拉上拉链,对好密码,锁住。

她提起皮箱,终于长出一口气。

此时的安全感,像虽晚点、却仍匀速滑翔的飞机,总算稳稳落地。

她把箱子推到玄关处,又拿了证件、钥匙、现金、备用手机和充电器等,全装进挎包里。

人换好鞋,准备出门。

她蓦地停住。

不对,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

她回到卧房,把工作手机从抽屉里取出来,开机。

打开电话簿,翻出钟嘉期的号码,她拨过去,电话很快接通。

吴期自报家门,“钟小姐您好,我是吴期吴导游,请问刑先生在医院还好吗?”

“还好,”钟嘉期的声音有点哑,“我刚看过阿驭,他吃了药,已经睡着了。”

吴期立即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对于刑先生意外落水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

钟嘉期语气平平:“不碍事,我现在在病房外接你的电话。”

吴期说:“那好,我先不打扰您了,刑先生既然睡了,您也抽空休息下吧!”

钟嘉期道谢,吴期说不用。

两人挂了电话,吴期算是彻底放心,她把工作手机关机,放回床头柜的抽屉里。

背好挎包,她推着行李箱,再次深吸一口气,打开防盗门,一只脚迈出去。

“啊……”

吴期惊叫一声,迈出的脚猛地收回来。

防盗门一侧,近楼梯的墙边,一个男人斜倚着。

他一脚着地,一脚脚尖点地,肩顶着墙,头靠在墙边,双手抱臂,正面向吴期而立。

先前还闭着眼,闻声掀开眼皮,黑漆漆的一双眼,立时扣住吴期的视线。

额前的碎发乖顺垂下,却遮不住他凌厉地审视。

他扯了扯嘴角,似自嘲一笑。

良久,他直起身,一手撑在门侧,一臂顶着防盗门,缓缓开口:“怎么,又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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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期图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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