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皎皎月光般惊艳的眉眼,如灼灼桃花般浓丽的容颜,一袭青色道袍,同色发带随意束起墨发,微风轻扬,仙风道骨。
正是林溯无数次梦见的样子。
“你……你回来了。”
话刚脱出口,他便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沈羡周身无一丝一毫修仙者的气息。
看向他的眼神中也透着冷漠。
“林师兄,请你自重。”沈羡一把拂掉他的手。
林溯的眸光一点点破碎,在玉泠即将挥鞭前,强硬地揽过沈羡,迅速御剑飞身而去。
“放开!”沈羡捶打着他的脊背,低头咬在了他的胳膊处。
林溯吃痛,却依旧没有放开沈羡,反而笑了一声:“这果然不是梦。”
可下一息,沈羡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直直向自己心口刺去。
林溯见状,慌忙伸手去挡,抢夺间剑身侧翻,齐齐从半空中坠下。
沈羡阖上双目,半分挣扎也无。林溯忙扯住他的衣襟,将他紧抱在怀中。
山石划破了林溯的手背,点点血迹染在了沈羡的发带上。
林溯将匕首扔出老远,才低头去看怀中的沈羡。
发红的双眼,因激动而急促的呼吸,像是失控前最后的克制。
“看清了吗?”
沈羡充满讥讽的声音回响在他的耳畔。
“林师兄,你看清了吗!”
他突然怒吼,怨愤的一掌打在林溯的脸上。
“我去寻法子……我会帮你……”
沈羡闻言,只是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
“过去我与你不相上下,你才瞧得上我几分。如今我根骨尽毁,千日重塑才换回了这副肉身。你又来与我纠缠什么!”
沈羡想起方才自己被他桎梏,连推开的力气都没有,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我……我……心悦你,不是因为你天赋其佳,纵使你如今这个样子,我也觉得很好。”
林溯垂着头,心中发冷发疼,半晌才解释了一句。
“清净峰上,我师门被屠之时,你曾说我们的缘分,是一时鲁莽之错。”
“你曾说情爱痴欲,不该是修仙者执着的。”
沈羡微微一笑:“那你如今,是在做什么呢?”
“不是的。”林溯面色大变,“昔年是我听师尊之言,怕情爱执念引你堕魔,怕你我之缘招来祸事,才口不对心,言不由衷。”
“时至今日,我悔之晚矣。”
“是我愚昧,我第一次钟情于人,我第一次与人相好,我不知如何……才是对你最好。”
林溯的声音越来越小,轻微的哽咽声被寒风掩去。
“你太自以为是了。”沈羡冷冷抬起眼眸。
“你不知道什么对我最好,也从不会问一句我的想法,更不相信我的判断。所以固执地认为我冤枉你师尊,认为我师姐学艺不精,所以一意孤行与我断情,你自以为为我着想,可有没有想过我到底需不需要!”
“孤高自许,不屑与师门中人来往,所以连他们修炼邪术都未曾发觉。”
“林溯,你太傲慢了。”
“即便如今,你也未曾明白,你我走到如今这一步,固然有凌绝布局挑拨的缘由,但真正让我们尘缘尽断的,是你我秉性相异,不可同行。”
沈羡缓缓抽出了被林溯紧握着的手,声音轻却十足有力:“林溯,放手吧。”
沈羡抬腿欲走,下一息,一双有力的臂膀箍住了他的腰。
他没有回头,但不用想也知道,林溯的面色该有多难看。
“三年里,我走遍了你曾走过的地方,也独身一人走过了我们曾约定要去的地方。”他贴近沈羡的耳畔,泪水浸湿了沈羡肩头的衣衫,“我想看看世人眼中的你,我想……再拥有一次懂你的机会。”
“业火起那日,我在莲台外,声声泣诉,不敢求你原谅,只是想静陈己错。”
“我会放下所有的偏见与傲慢,只求能再给我一次,与你同路的机会。”
空气凝滞在这一刻,回忆走马灯般涌入脑海,这双手仍然温暖,可往事恩怨难消,他已经不再贪恋这份温暖了。
掰开林溯的手,沈羡退开几步,回身遥遥一礼。
“林师兄,昔年清净峰上,我曾祝你无牵无挂,早登仙途。”
“如今此愿依旧,盼师兄执念尽消,莫要因旧时情爱误前路。”
沈羡的身影与当年旧影渐渐重合,林溯方知方觉,昔年此言,竟已是诀别。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就生了以命报仇锄奸之心,所以在万贤祠前毁链剑抵群魔,是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机会握住它了吗。
林溯眉眼一弯,强扯出两分苦笑,双手平举,严整一拜。
“愿……沈师弟此后顺遂如意,康健长宁。”
林溯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孤净峰的,只记得沈羡吹响了玉哨,玉泠带走了他,沈羡没有再给自己一个眼神。
孤寂的大殿内,只有几名十一二岁师弟师妹们在修习功法,远远瞧见他来,都拿着书躲到了一旁。
沈羡死后,这位大师兄疯魔痛苦的模样吓到了所有人,凌镜知道他不可能教养好这些与邪功无涉的小弟子们,便接到了掌门殿亲自教养。
如今大了些,才放回孤净峰修习功法。这些小弟子常年不见林溯,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当日疯魔之时。
看着躲藏起来的小人们,林溯越发觉得心头不是滋味。
自己这些年……也未曾尽到一个师兄的职责。
他这样无牵无挂的人,无法理解沈羡对师姐师兄的感情,还当着他的面贬损他的师姐。
他走向一名正在修习操纵草木之咒的小弟子,施了个同样的诀。
“你方才此处画错了,动作也需再连贯些。”
那小弟子用感激又带着几分疑惑的目光看向林溯,慢吞吞点了点头。
“多谢林师兄。”
清净峰上。
沈羡对着皎洁明月,轻轻叹了口气。
“伤还疼吗。”
玉泠坐在沈羡对面,又不满道:“什么混帐东西,一来就又害你旧伤复发,我就该把他弄晕了扔下山崖。”
当日沈羡召业火杀凌绝等人,是存了死志。在看到凌绝等人已注定丧命时,他却想起了师尊的一句话。
“你当行万里路,锄奸惩恶,如遇危机,也要奋力一搏,切勿轻易生了同归于尽之念。”
是啊,和凌绝他们同死太侮辱他了。
他忍着烈火焚身的剧痛施法,终在元神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将一缕元神附在了伞骨上。
玉伞有灵,业火焚尽后重组,跌出了莲台。
也亏得玉泠师姐机灵,及时抱走了玉伞,又以自身修为来养护,三年后,沈羡以清净峰青竹为肉身,重归人世。
“我无碍,师姐不必担心。”他嘲玉泠温柔一笑,“我已同他说明白,他以后都不会来了。”
“我现在需要做的,是勤加修炼,早日恢复修为,与师姐一同振兴清净峰。”
那日之后,林溯果然未来再打扰,只是山脚下隔三岔五总放着些助修行、补元气的丹药。
似是怕他不收,还附有一张字条。上面端端正正写着一行字:谢当年木露丸之赠。
沈羡看着这行小字,恍惚了良久,送出木露丸之时,他的师尊师姐师兄们都还在,林溯……还是他不敢言出口的意中人,药香里寄托的是他的旖旎情丝。
数载过,他已历两世,林溯也成了他不愿再提起的人。
何必再提起呢……
沈羡重生的消息总是瞒不住的,当年清净峰遭祸,凌镜未曾主持公道,沈羡两度救万涯宗于危难,她也没有给予沈羡应有的待遇,她自知对不住沈羡良多,如今没了凌绝与孤净峰压制,便带了各峰长老弟子前来探望,一表歉疚之意。
玉泠施了个法阵,将他们拦在了山脚下。沈羡功力尚未完全恢复,她不愿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请回吧掌门。昔年之事已过,不必重提。”
“但小羡他如今,亦不愿见诸位。万涯宗若还要清净峰这块助力,便不要强行见面。”
玉泠三年来不光修为进益,更是新收了不少弟子,清净峰日盛,凌绝当然不会与他们为难。
凌镜垂眸轻叹,半晌后带着众人施了一礼,便离开了清净峰。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玉泠同沈羡教导新弟子,一如凌川当年教导他们。
有时候恍惚回眸,总觉得大家都还在。
长虹剑和惊鸿鞭被置于凤垣和玉吟的牌位前,二人共同祭拜过师尊同门后,玉泠向沈羡拿出了她手写的婚书。
写的是她与凤垣一世夫妻,情好安乐。
沈羡别过头去,不忍落泪。
沈羡恢复修为并不顺利,昔年旧伤常常隐隐作痛,有时运功急些,便呕出血来。
三年日夜不休,才换得从前的七成本事。
玉泠心疼他受苦,本想劝他算了,她不会再让人有机会闯入清净峰。
可抬头看到沈羡炽热如火的目光,又把话吞了回去。
她的小师弟,可是万里出一的天才,怎么可能容忍庸碌。
且他有除魔卫道之志,怎么可能止步于此。
平静的日子终有被打破的时候,一个极冷的冬日,自极北之地传来一封求援信。
“魔物出,祸苍州,请沈仙长相救。”
沈羡双眼微眯,作乱的是他曾封在苍州月湖下的魔物。
玉泠亦要同往,沈羡却摇了摇头。
“这批弟子正是修炼的关键期,破境不成便会危及性命,清净峰不能没有人在。”
“师姐放心,我虽然未曾恢复全部修为,但那魔物曾是我手下败将,我熟悉他的短处,必不会落于下风。”
“许久未战,我也该让这柄玉伞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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