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宗门

青色的衣袖飘起,眼前地动山摇,挽着剑挥舞着风形成一道道利刃。

一剑便能劈山开河,将山头削下一块。那蛟龙吐着杏子蜷着身体绕着山如柱。黑色的鳞片在月色下闪着紫色的光芒。

动作波谲云诡,可是那呼吸声不会变。

握着手中的剑,运转着灵力在四周转换,每吐出一次气,那纤细的线便会粗上几缕。花璟原的动作便会流畅几分。

经验是需要不断积累的。

孱弱的龙吟吐出也能引得地动山摇,野兽出动。两者差距不啻云泥。

只是幸好那蛟龙负了伤,周身有阵法压制,已然身陷囹圄,败阵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蛟龙还不能幻化成人形,只得张口吐出一团灼热的火焰,将大地烤得焦黑。燥热着得空气扭动了原本平直的线。

迎面的风是热浪,在空中翻起猩红的浪花。

那剑受过淬炼,已然能接受火焰的洗礼。那大火越烧剑身越滚烫,但挥出的剑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剑气已成,不是剑选则了万物,而是万物奔赴向了剑身。

携着冰冷的剑光,直逼山顶白雪。

挥起落下。

焦黑的土地冒气的烟也落了下去,凝结成霜。

巨大的火焰无法用法术灵力阻挡,即使肌肤上是灼烧后紫红色的痕迹也不在意,比起那一鞭灵魂撕裂的痛,现在不过是皮毛之痒。

花璟原的剑术还是不够精,以至于几次能抓住那呼吸的间隙又因为动作不够连贯而错失机会。

“你怎么会有他的剑……弟子是吗?有些意思……”

脑子里响起那蛟龙低哑的嘶吼,和那句别有深意的话。

师尊?

它在找师尊吗?

那蛟龙喘息着,没有再次反抗,主动迎上了那利刃。

从剑上滴落的血迹在述说着少年的胜利,眼前的蛟龙从盘踞的山上倒下庞然巨物拜倒在少年单薄的身影之下。

越境界挑战成为一段佳话。

只留下来花璟原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那黑蛟死了。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结局下落下帷幕。

所有都看到了花璟原上前斩杀蛟龙的模样,也有人在那看到了最后蛟龙倒下的模样。

每个人都在惊叹花璟原的实力,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只是虚有其表。至少绝不可能轻易杀死它。

可现在解释的话,没有人会相信。

随着呼唤的声音飘荡着灵魂落到凸出来的高台上,直面迎上长老们的目光,那群人推搡着,向花璟原挤眉弄眼。

“你是可是我们仙门选拔的参赛者?”

“是。”

花璟原上前递过令牌,抬眸撞上的是一对又一对错愕的眼神。

“你可是……玉临君的弟子?”

“玉临君?”

花璟原看着众人惊诧的模样也犯了难,他真的不知所谓的“玉临君”是谁。

“这位小友,你的令牌是两年前我们仙门选拔的样式。”

“两年前?”

那群人抖了抖手,正了正衣身。为首的老人开口有些后怕。

“玉临君……正是君瑜添。”

花璟原看向那老仙才反应过来,他已不是最开始的主持了。

师尊。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人的样子。

“过了……这么久吗?”

他低语喃喃,还没有思考出所以然便见一道符迎面而来,施着法转了个圈将花璟原与他们划分开距离,刹那间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面面相觑的长老。

他还没来得及站稳,便已跪下。

跪在那殿前,跪在那山头,跪在那棵菩提树下。

原本受伤的手已被包扎好。

低头看着松软的土地,触碰到轻盈的雪,微微下陷。

“为何不跟为师联系?”

君瑜添走上前,染了些风霜,皑皑飞雪撒满空中,那玄袍上有些风尘,雪花立在肩上,贴着发丝在身边荡。

那棵菩提上仅有的叶子也松松垮垮的倚靠在枝头,等着一股风吹来。

原本旁斜而出的木长出了叶,抽出了条,只是怎么也觉得位置不对。

像是在看镜像,反着张扬着长着。

“师尊……弟子被困在幻境之中,无法与师尊联系。”

花璟原跪下,弯着腰扑倒在面前,想给君瑜添磕头,脊背刚准备弯下便被人扶正拉了起来。只听见耳畔边,有人在叹息。

“罢了,罢了……都过去了。随我来便是。”

君瑜添脸上不温不喜,只剩下眼眶下有些气急的绯红。他不说,吞下了许多言语,不再去质问,选择了退让和隐瞒。

他的心绪难猜了。

两年时间里的师尊,又经历了什么呢?

君瑜添在前面走着,挺拔的背和拉长着的影,一路覆盖在花璟原的身上。他在前徐徐走着,领着人一路向后山的一个山洞走去。

入目是一片温热的泉。四周静悄悄地,无风无浪,像两个人的心情,相顾无言。

花璟原还没有什么动作便被人伸出的手推了下去。

“泡着,别的事明日再说。”

溅起的水花和湿漉漉的长袍,将所有的疲惫都席卷一空,再次慌忙回头,空间内只剩下了心脏跳动的声音和呼吸声。

师尊……两年里,在做什么呢?

突然多了一个尊称是为何呢?

他的师尊那么厉害,大抵又是做了一件伟事吧。

伤口已经愈合,被泡浮的绷带上还有些淡淡的血迹,凝在血肉之上。

活动着手臂,突然发出一阵感慨——可是不会再痛了。

他去时是一片盛夏,寒来暑往,再次回来已是又一年冬天。

他想起来柳凝霜的话——你又倦怠了啊!花璟原!

是的,两年里未再练习,两年里依旧没有清晰的剑道。他的剑心扭曲的像是轻重不分的墨,来回写着,又来回抹动着,覆盖着最开始的理由,直至最后只剩下一团乌黑。

他原本应该按时回来,再向君瑜添拜师。

可如今没有人再提起了。原本的计划也全乱了。

在山门前走着,新来的弟子会对花璟原说上句“师兄好”,那些前辈也会喊上句“师弟”。他已经成为了飘渺宗的一员。

大概是师尊做得吧。

花璟原坐在菩提树下望月,从锦囊里取出那纸仙鹤,那纸鹤已经碎了,只是被花璟原的灵力包裹起来,不至于散掉。

“呀,两年没回来学会喝酒了?”

柳凝霜不知从哪里蹦出,鞋子踩在雪地上没有声音,那脚腕处银铃铛便摇晃着响。

什么时候戴上的,这般清脆着响。

“在幻境时喝过两口,觉得……很是怀念。”

花璟原心里觉得发涩,不知为何师尊不愿见他,不愿开口与他讲话。

一壶酒,可以慰风尘。亦可以添心伤。

“那你想听你不在的那两年的事吗?”

她笑着有些忧伤,有些勉强,但是还是尽量着装作洒脱的模样。

但是开口便将花璟原的心脏击碎。

“你的魂灯灭了。”

魂灯灭,人魂逝。在所有人眼里,他已经死了。

“你知道无情道的代价吗?”

柳凝霜晃着腿,鞋尖轻碾过软雪,声音很轻,如夜晚的雪,盖在了花璟原无眠的梦里。

花璟原自然知道,只觉得呼吸又乱了,那剧烈跳动得心更加不平静,激荡着一圈又一圈。

柳凝霜的指甲滑动着杯沿一圈又一圈。

“花璟原,别让所有人失望。”

她本不想这么做,花璟原没有做错什么,他本不需要付出什么,可是他前面冠着“君瑜添”的名字,注定是要经历本不用经历的东西的。

她不想看着人的满腔热血被寒心浇灭。

柳凝霜靠过去,将手摁在花璟原的头上,手抚过他的脸颊,微笑着给人抹去泪花。

轻声哄着。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无情道如果崩溃是会遭受到反噬的,有可能是忘记,有可能是丢失修为,有可能是丧失某些东西。这些那人都没有说,都没有表现出来。

微风轻轻地荡,叶籁籁地落,那灵魂缓缓地飘,开在了那门前。

轻轻敲起门发出细细地响声,是挣扎无果的呻吟。

那人没有应,没有开门,没有响声。

可那灯明明还亮着。

那灯光是无声的讥讽。

花璟原不知道那人是否能听清,只是靠在门前讲着,从选拔碰到了什么人,遇到了哪些风景,想到了曾经,一直扯到了幻境中看到的壁画,提到了大能。只是没有提起那个问题,没有提起自己隐姓埋名。

讲了很久,久到那月亮都要落下,夕阳缓缓升起。

花璟原讲了许久,君瑜添站在门前沉默着听了很久。

两个人隔着那扇门,互相望了好久,去临摹对方两年变化下的模样。

花璟原像在缸里跳舞,但他不是那只金鱼。他是那一滴墨,是于水交融的血液。而君瑜添便是那水,包容着万千个“花璟原”。

你只要回来,那便好。

君瑜添不愿开门还有一个原因是,那花璟原的魂灯还在他的桌上摆着,是暗着的,灭的。君瑜添不想让花璟原看到这一幕。

“师尊……”花璟原斟酌了很久,沉默了很久,可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他还是想了解君瑜添的过去,他的故事,他的现在,他的将来。

“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原本以为会没有回应,可话音刚落,那人的声音便穿过那扇门传来。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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