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
挥剑。
师尊说，只要重复上万次便可凝成剑气。
有一位天真的花小朋友信了，每日都会在树下练习。
枯燥的时光里他会认真的盯着手中的木剑，感受每一次挥剑的力道，去领悟师尊口中所说出剑的感觉，只是每次那种感觉都如游丝般细小。
师尊没过多久就离开了山头，只丢下一句他有些事要办，便抛下了一本书籍让人好好专研就匆匆离开了。
那衣诀摆动之快，还没伸手就擦过肌肤消失在眼前。那人不曾回眸看见一对失落的眼神。
一个不太幸运的幸运的事便是——这种眼神今后他会看见很多次。
其实花璟原并不是很会识字，他生于战乱年间，那时的教书先生都忙着逃荒，没人会去组织学堂。他能懂得东西很少，像是零碎的星星，汇不成一本书的内容。
“凝气……聚魂……”
“是聚魄啦——！凝气聚魄引天地之精华……”
“哦……”
花璟原有些尴尬的缩了缩脖子，看书的视线飘向了柳凝霜的身上。
柳凝霜趴在石头上晃荡着小腿，勾着衣摆微微晃动，整个人的身体笑着颤着，像是被风吹动的花枝，笑着抖露出仙露琼浆。
花璟原其实一直很羡慕修仙之人，他们一定比凡人更加无忧无虑。
有着数不尽的寿命，有着强大的法力，没有饥饿的烦恼……
如果所有人都能像自己一样就好了，有师尊带着修习，有个家，不用担心战火纷飞……
还是他们换个师尊带吧——师尊带自己一个人就好了……
柳凝霜眼里亮晶晶，满是探究的神色，抬眼对上那胡乱飘动着的眸子灿烂一笑。
“你真的是小师叔带回来的徒弟吗？怎么这个也学不会？这是所有内门弟子都要学的一本古籍，是所有书籍里面最简单最好懂得了——”
“我是师尊捡回来的，没上过学堂，这些都是以前旁听学到的。”
原本以为那人会嘲笑自己，却不曾想过那人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叉着腰有些生气得说到：“那怎么能行！明日起你跟我一起去学堂学习！早就想有个人能陪我一起上学啦！”
“会不会太麻烦了？”
“你要是在小师叔修无……咳！你要是在小师叔回来前没练好才是难事！我可是受小师叔之托！”
花璟原腼腆的用书遮住自己抑制不住咧开的嘴角，留下一对亮起的眸子，迟缓得点头答应下来。
他想让师尊以他为傲。
花璟原本就是个特殊的例外。
山上的人对于这个“走后门”进来的人并不服气，正直点的想找人正面打一架，让自己的不平衡抵消。不君子的便在身后与同伴们结伴而行议论纷纷，一时间山上舆论肆起。
本就是君瑜添带回来的徒弟，那颗正冉冉升起的明星。众目睽睽之下难有平衡的横木。
现在小师叔人走了，集火的对象便落到了这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孩身上了。
“拿起你的书——背！”
“师姐……”
花璟原本来觉得自己是个学习的料，结果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字便犯了难，支支吾吾也记不住几个字。可是柳凝霜却只读了几遍便能流利的背诵出来全文。
人比人气死人。
要不是人间不喜女子入仕，柳凝霜的天赋一定可以拔得头筹。
白鹤展翅，侧着身子煽动着羽翼，在水边嬉戏玩水，又缓缓挪动着脚探着脑袋伸出向坐在河边看书的花璟原靠近。
那人背得入迷，一时间有些忘我，那白鹤便贴着他的身子坐下，脖颈贴上了那小孩的腿。
花璟原身体一时间有些僵硬，想要挪开身子，便看到了那仙鹤眯起了眼睛，打起了盹，也就合上了唇，咽下了想要说出来的话。
翻书的声音小了很多，小心翼翼的探出一条缝，让脑子钻进去，沿着笔画的线攥紧着拼命往里面探索。没日没夜得坐在那河边看书，无论刮风还是下雨。
只有那只仙鹤做伴。闲暇时也会碰上柳凝霜上前指导几句，再不济便跑下山头去请教那镇上的教书先生。
渴求知识是一件很好的事。
可是拼命学习的背后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选择潜藏在心底。
在花璟原心底，为别人学习这种事情是不可取得，是会被师尊说教一番的。
刻苦学习下修仙之人的好处便在这时体现出来了。
可以昼夜一宿不合眼，有更庞大的精神识海，当抓到了苗头后便知道了普通书籍与修炼秘籍的差距。
那本应该两年学完的内容花璟原只学了七个月。
可是君瑜添没有回来。
都说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七个月不过弹指一挥间，可是花璟原到头来不过是个还没满十二岁的孩提，懵懵懂懂得前进着，那个唯一的方向灯也不在面前，跑到了很远的地方。只有像微小烛火那般，微弱难以察觉。
“师姐——仙门选拔是什么时候啊？”
“怎么了？你要去？”
“嗯……我想堂堂正正的作为一名合格弟子被师尊选上。”花璟原低头侧眸看向腰间的木剑，手指不自觉的捏紧。再次抬眸对上的是决绝的眼神。
“啧啧啧……还挺有觉悟的。”
柳凝霜拍了拍吃着糖葫芦的手，拍掉了手上的麦芽糖，将还有一半的糖葫芦塞进了锦囊。没有用剑，只是上前扎着步子打着拳便把人打退了半步。
花璟原抽出木剑在前面格挡着柳凝霜的拳。
“花璟原——你就光读书不练剑了？”
随着一声质问的落下换来的是一个借力侧踢，力道大得出奇直接将人踹倒在地，花璟原瞬间就意识到这七个月里他跟柳凝霜得差距——她从来没有放下过修炼，这点狠狠打了他的脸，他太过于忘我了，以至于忘记了他的目的。
落地后一只脚踩在那飞出的木剑上，又慢悠悠地拿出了还有一半的糖葫芦和一根新的，蹲在那人面前伸着手笑着晃着那红艳的色调。
“你这样可是会被淘汰的啊——”
“是！”
没有抱怨，没有呜咽，没有气馁，换来得是更加果决的声音和支撑着站起的身体。那人握着拳，摆着不太标准的姿势对着裙摆微飘的少女，那是刚刚柳凝霜使用的拳法。
“有干劲！来！”
女生爽朗一笑，吹了一个口哨，手中的糖葫芦往空中一抛便被两个小纸人飞着借住，抱着跑到了一边。
“今天你的任务很简单，从我这拿到你的木剑——”
那人踢着脚将木剑从脚尖抬起抛往空中，还没落入少女手中便迎来了一击拳法，侧头抬眸还人一劲。力道和动作都在花璟原之上。
他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但是现在都还来得及。
柳凝霜迎上前两步将人击退，那木剑稳稳落入她的右手，握在手心里转腕挑着剑端，抬臂平于胸前将剑直指人眼前。
“师弟，看清我的动作再出手或者……让我看不清你的动作。”
那人的速度倏然加快，一剑一人一花一草一叶一时间都在舞动。
那挽着剑狂舞的柳凝霜在花璟原面前成了一道难以分辨的残影，卷起了风跟着自然在舞动。
花璟原跟不上她的步子，可是却能听到些自然的声音。
有些东西夹杂在风中，闷闷地发出铿锵响声，在耳边不断的放大变得清晰。
让人庆幸的是君瑜添的话他都有记得。师尊在游历的时候曾经说过打架并不是要看清对方的动作，而是要去听对方呼吸的声音。
步子会变，动作会变，可是那抹微弱的呼吸声却会一直存在不变。
去放大听感集中注意力听呼吸声又谈何容易呢？
只是听到了短暂的几秒便被呼啸得风声侵占。
柳凝霜比花璟原机灵，懂得也比花璟原得多，只是看人顿住一会便察觉到了那人的目的，迅速调整了呼吸，放轻了声音，将呼吸融入风的韵律之中。
花璟原知道自己打不过柳凝霜，硬抢也肯定抢不过，干脆坐在那闭眼放大自己的听感去倾听万物的声音。
生命的轨迹都在呼吸之中。
他得有计策，才能胜过全方位都比他强的柳凝霜。所以首先要做的事便是冷静下来，考虑所有可能性。
柳凝霜停下来看着那人没了抢木剑的打算，看清人动作后赞赏得点点头。
“倒也算聪明，机灵这方面……勉强合格吧。只是这得多大的心才会在对手面前这么放松警惕？”
柳凝霜只是挥起木剑掀起的风如长鞭打在他的身上，那人没躲，也来不及躲，狠狠地挨了一下。
花璟原疼得龇牙咧嘴，下意识想要哭闹着喊着师尊，可是想起自己的处境后又闭上了嘴，把疼的呜咽声憋了回去。
“疼吗？”
见人蹲在那没有讲话，柳凝霜便拿着瓶药想过去，有些气急跺着脚丢掉了木剑想上去看人情况。
花璟原原本疼得龇牙咧嘴的面容不见了，灵活得像条泥鳅，一个侧身便于柳凝霜擦肩而过，滑着步子弯下腰捡起了那柄木剑。
迎来得是一声震怒的呵斥。
“花！璟！原！你今天死定了！！！”
“师姐我错了！！！我真的很想参加仙门选拔才出此下策！孙子兵法中有言兵不厌诈！”
只是那名少女气急了，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也有些热血轻狂，哪受得了这份挑衅似得伪装。
他们从山头打到山腰，花璟原抱着木剑全身上下都有些脏了，脸上也有几道细小的口子，整个人灰头土脸很是狼狈。
只是两个人打到山底时便成了结伴而行，两个人手上都握着红色的糖葫芦笑着吃着，走着轻快的步子向山下迈去。
“没有下次了！”
“三顿饭……”那人斟酌得抖了几个字下来，如同蜂巢下抖漏出的蜂蜜。
“嗯……考虑考虑……”柳凝霜咳了一声，皱着眉低头像在思考着什么。她的脑子里飞速运转着，在想三顿可以吃哪些美味佳肴。
“师姐威武——”花璟原附和着欢呼着，将柳凝霜小小的虚荣心哄得服服帖帖的。
“那是！走！带你去薅我小舅的药草堂——”
那人小手一挥，又有一片草药要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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