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商序人都走远了,可那句“我再也不管了”,余音似乎还耳边在回荡。
百里秋阳握着伤风,剑柄冰冷的触感渗入掌心。她能忍住泛酸的眼眶不流泪,却压不住心里的苦涩翻涌。
明明想着不要再赶他走,要共同解决问题的。为什么情绪一上来,总会变成这样?
百里秋阳不是容易情绪外露的人。可她所有的坏情绪,似乎都发泄到了谢商序身上。
连百里秋阳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仗着谢商序赶不走的热情,她在他面前变得恃宠而骄。
练功场死寂,只有风吹过,发出干涩的呜咽。百里秋阳低头,手中锈迹斑斑的伤风沉寂下来,方才的暴躁嗡鸣不再。
“你也清净了?”她对着剑低声问,伤风自然不会有回应。
百里秋阳自言自语:“我是不是太坏了。”
心口酸涩,愧疚感悄悄蔓延上来。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喘不过气来。
心绪像是一团毛线堵在心里,越理越乱,线与线之间变得纠缠不清。除了属于谢商序的悲伤,还有她自己的疲惫和茫然。
才破了瓶颈,又落入心神不宁的境地。
可若不平心,又该如何修无情道?
金丹在丹田稳稳运转,力量是真实的,心脏却像是被一张网紧紧捆住。
迷茫之下,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真的适合修仙这条路吗?
百里秋阳练不下去了,索性收剑入鞘。谢商序说的没错,此时强行修炼,于她百害而无一利。
回到住所,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人迎接她。桌上还放着胡月儿送来的那盒丹药,散发着特有的清苦味道。
她走过去,指尖拂过冰凉光滑的木匣表面。突然,指关节生出火辣辣的痛感,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擦破。
同时一股奇异的情绪涌上来,百里秋阳不知该如何形容。
不是她干的,那就是谢商序的。
谢商序在干什么?受伤了吗?他又在想些什么?
一切都跟谢商序有关,百里秋阳烦躁地移开视线。目光扫过桌面,是谢商序带来的助眠线香,昨夜亲测效果极好。
再往墙角看,放着谢商序来时撑着的伞。谢商序一大早就把它拿出去晾晒,伞面的水珠早已消失。
藏蓝色的油纸伞被收起,和百里秋阳那把无心绿的伞一起排排站,安静地靠在墙根。上方的窗户大敞,阳光透进洒落在地,是谢商序推开还未关。
百里秋阳不喜阳光,因此总不记得开窗。出于健康考虑,谢商序来时会想着为她开窗通风。
谢商序,又是谢商序。
这间屋子,哪哪都有谢商序的痕迹。
就连百里秋阳的腰间,也挂着谢商序送的剑鞘。
百里秋阳走到水盆边,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冰凉刺骨。水珠顺着脸庞滴落,她睁开眼,看向水面倒影。
水中的少女眉眼清冷、皮肤白皙、几缕湿发贴在颊边。她定定地看着,一秒、两秒……
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要跳出喉咙。有什么东西落下,嘀嗒、嘀嗒,泛起层层涟漪。
望着倒影中自己的脸庞,百里秋阳的心中也产生了涟漪,如水波荡漾,一层一层。
脑中突然蹦出一个词:怦然心动。
百里秋阳:?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百里秋阳只觉得离谱。
到底是多自恋的人,才会对着自己的脸怦然心动。
不是她的情绪,那就是谢商序的。
谢商序心动了?他遇到了谁?合欢宗的人也会真的心动吗?
百里秋阳抬手,指尖划过冰冷的铜盆边缘,心中五味杂陈。
迷茫、无措、烦躁、委屈,还有转瞬即逝的心动。究竟哪些属于她?哪些属于谢商序?
可无论哪种情感,都不是无情道该有的。
凌云宗山道旁。
赌气离去后,谢商序并没有真的不管。他离练功场远远的,躲在一棵树后踢着脚下的石子。
“烦死了,你烦什么啊……”他低声咒骂,却骂的颠三倒四,分不清到底是在骂谁。
谢商序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百里秋阳那种近乎自毁的情绪。她坚定的一往无前,但没想过自己的退路。
独自发着牢骚的谢商序突然顿住,口中翻来覆去念叨的话语卡壳。
愧疚感如同流水,一点一滴渗透进来。又酸又涩,将他全身包裹住。
这当然不是谢商序自己的情感。他委屈都来不及,给谁愧疚去?
不是他生出的愧疚,那就只能是她。
谢商序喃喃道:“百里秋阳。”
意识到这点,谢商序心中的郁结一下子被冲淡。有时候都唾弃,是不是太没出息了?他自己就能哄好自己!
可是百里秋阳会愧疚!是不是说明,她也不想赶他走?
再四舍五入一下。
“她心里有我。”谢商序眼神坚定,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
谢商序怀疑自己病了。
回想今日面对百里秋阳时,那波澜不惊的心跳,毫无心动之感。
喜欢百里秋阳这件事对他来说,已成为如同吃饭喝水必不可少的习惯,陪伴了他多年。
众人只认为合欢宗多情且薄情,骗来各路修士的感情只为自己修炼。
可对谢商序来说,带着对百里秋阳一人的感情修习合欢宗心法,会使他进度飞快。谢商序一直以为,这是他的天赋。
天赋骤然消失,余下的只有惶恐。
谢商序试着去想百里秋阳,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和那双漂亮至极又冷冰冰的眼睛。
以前光是这么想想,谢商序的心跳就会不自觉加快,脑海中咻地冒出各种念头:她好像笑了、她皱眉的样子有点可爱、下次该找什么借口去烦她。
可谢商序今日见百里秋阳,就像是在看一幅褪色的画。画中人依旧,但所有能波动他心弦的东西,都消失了。
谢商序猛地捶了一下树干,粗糙的树皮擦破关节。疼痛感清晰地传来,却无法驱散心中的阴霾。
他这是怎么了。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应该时时刻刻想着念着,为她欢喜为她忧吗?
谢商序没想过自己会有不喜欢百里秋阳的一天,更不认为这天会来的这样突然。
百里秋阳怎么办?他合欢宗第一的宝座怎么办?
巨大的恐慌笼罩住谢商序,比被百里秋阳一次次推开还要让人绝望。情绪充沛的人,连自己的心都看不透,还能看透什么?
想着什么来什么,谢商序正为自己的心苦恼,心动的感觉毫无预兆来了。
只可惜,时机不对。
谢商序能感觉到,这不是回忆会有的心动,是与心上人面对面才会有的感觉。
面前只有一棵老树,还把他的手蹭破了皮,这绝对不可能是谢商序产生的情感。
那就只能是百里秋阳。
百里秋阳这样一个人,他用了十多年也没将她捂化,她居然还会对人心动?
是对谁?
既然心动,凭什么那人不是他谢商序!
他失去了引以为豪的、早已形成习惯的情感,但他的心上人毫无预兆的心动了。
谢商序失魂落魄地往山下走,脚步虚浮,甚至忘了乘坐传送阵下山。
凌云台主殿内,气氛凝滞。
又被传召而来,百里秋阳垂手而立,对面坐着面色沉肃的苏掌门。
陶迎春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看起来低眉顺眼。
低垂的头掩盖了陶迎春嘴角那抹弧度,弧度昭示着她此刻的好心情。
“秋阳,你的金丹已成,老夫自是为你高兴。”
苏掌门话锋一转,声音透出些许失望,“可你修的是无情道。方才在练功场的事我都知道了,此般浮躁,如何能行?”
百里秋阳无法解释那诡异的共感,只能低头:“弟子知错,请掌门责罚。”
“责罚?”苏掌门叹了口气,“责罚若有助益,老夫早就罚了。别忘了,你肩负着无情道在人间的传承!”
苏掌门说着,指向陶迎春,“你看看迎春,虽比你晚入道,但心境沉稳。她于藏宝阁中唤来难以驯服的上品灵剑,也从未有过脱手伤人的情况。
你二人日后的小比,关乎秘境名额,关乎个人的前途,更关乎无情道未来。你岂能如此懈怠?”
陶迎春适时上前半步,温声劝道:“掌门息怒,百里师姐定是金丹初成,过于高兴才出了纰漏。弟子愿与师姐多切磋,共同精进。”
她看向百里秋阳,眼神真诚,“师姐若有需要,迎春愿尽绵薄之力。”
百里秋阳抬眼,对上陶迎春看似无害的眼睛。这人不仅改口叫她师姐,说话还变得得体起来,装的一套一套。
“不劳费心。”百里秋阳无心拉扯,声音比平时更冷,“师妹还是先想办法结丹吧。”
她转向苏掌门,拱手道:“弟子定不负掌门期望。若无他事,弟子告退。”
说完,不等苏掌门回应,她转身大步离开主殿。
陶迎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对着百里秋阳的背影柔声喊:“师姐慢走。”
苏掌门看着百里秋阳的背影,眉头紧锁。
倒不是因为百里秋阳难得的无理,而是她的资质,在掌门眼中又开始变得琢磨不透起来。
“唉,这孩子。”苏掌门揉了揉眉心,“心结太重。”
陶迎春垂眸,掩去眼底的精光:“师姐天纵奇才,定能想通的。”
陶迎春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去,赶上百里秋阳的脚步,立马原形毕露:“哟,就这还金丹期呢,真拿你的破烂当块宝了。”
腰间的伤风似是委屈,晃动了一下,与那不合身但华丽的剑鞘相撞,发出响动。
百里秋阳看向陶迎春,后者耸肩无辜道:“看我做什么,告密而已,我只是做了你做过的事。”
百里秋阳不想与她争辩,未置一词就要离去。
“等等!”陶迎春气急败坏地朝她喊,“你对缠着你的那条狗不好奇吗?”
百里秋阳都纠正累了:“他是人,不是我的狗。”
“不重要。”陶迎春道,“你不好奇他的秘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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