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平米的格子间里此起披伏敲击键盘的声音噼啪作响,夹杂着茶水间隐约的咖啡机嗡鸣,组成了这栋Lester大厦永不衰竭的背景白噪音。
要知道,无数A市毕业的年轻人,都以进入这座A市最繁华的区域金融城CBD大厦工作为目标。
中外合资建造的大厦通体透亮,玻璃幕墙上挂着的巨幕广告牌,正轮播着夜间宣传片——“城市之光,梦想启航地”。
画面一帧帧闪过,出现无数洋溢着笑容的年轻面孔。
梦想?谁都知道这光鲜标语的背后燃烧的还不都是苦逼打工人。
屏幕右下角的数字不断跳动,路小冉几乎已经完全是靠着肌肉记忆在工作了。他缓慢的眨眼,眼球上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每一次眨动都带出干涩的疼痛。
长达36小时不间断的加班让路小冉头昏脑涨,他撑着桌沿试图起身,因为长久趴在电脑桌面前,腰椎发出轻微的咯哒声。
酸胀感直冲头顶,路小冉摇摇晃晃起身去洗手间,准备清醒一下。
洗了把脸,顺手把早上没喝完的半杯咖啡连渣带水倒进不锈钢水槽。
转身从茶水间出来,发现刚刚灯火通明的公司此刻居然空无一人。
路小冉心生疑惑:“李姐?周工?”
大家怎么都不叫自己,还走这么快。
难道是都下班了?路小冉一边觉得奇怪,一边收拾东西,想着反正时间不早了,自己也该回去了。
“嗡”
空荡荡的房间响起干涩的机械声。
路小冉迟钝地扭过头,角落里打印机上幽蓝色的电源指示灯突兀的亮着,但那那本该空空如也的塑料托架却怪异地颤抖起来。
机器深处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一阵极轻微的嘶嘶声后,一张A4纸,从早已显示缺纸的卡槽里被吐了出来。
路小冉皱了皱眉,走过去,随意瞥向纸上的内容。
“小冉,”
“今天的咖啡很好喝,谢谢你。”
“——Lester”
字是工整的微软雅黑,标准的10号字。
然而一股子怪异的寒意却悄无声息地爬上他的脊背。谢谢?一杯廉价的速溶咖啡?而且,Lester这不是这栋大厦的名字吗?谁在用这种署名开玩笑?
他抓起那张纸,本想撕成碎片,动作进行到一半又停住。
算了,跟个破烂打印机的故障置什么气。他泄愤似的把纸胡乱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背起包,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门口,下意识去按面板上那个向下的箭头。
灯没亮。
再按。
纹丝不动。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脚底板缓缓升起。
他猛地抬头环顾整间偌大的办公区,这才发现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公司停电了,四周漆黑一片,所有的指示灯,甚至墙上那些闪烁的太阳能小灯管也熄灭了。
断电了?凌晨五点断电?
要不走楼梯?
但,但这可是三十二楼啊。
路小冉光是想象一下楼梯间里那盘旋无尽的楼梯,腿肚子就一阵本能的发软。
他因为常年加班不规律饮食,他一米八三的身高只有仅仅一百三十斤的体重。
更不用说今天连熬三十六小时,身体早已透支到极限,每一块肌肉都在隐隐作痛,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得像要断裂的弦。
今天他要是真的走楼梯下去,怕是明天就进医院了。
算了,算了,路小冉想着反正都加班这么久了,不急这么一会。
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突然想到还有会议室。
会议室那边大楼一般有备用的应急电源能撑一会儿,就算没有电源,至少还有舒服的沙发,能凑合睡一晚。
等天亮维修或者保安巡逻他就得救了。
黑暗浓稠如墨。
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扶着冰冷光滑的大理石隔断墙壁向会议室方向摸索。
墙壁冰冷得刺骨,那不是深夜该有的低温,丝丝缕缕的寒意从墙壁上如同活物般从指尖试图钻进来。
断断几百米的路程,明明以前几步路的事,现在却感觉走了很久很久。他喘着粗气推开厚重的会议室木门,窗外模糊的光线艰难地勾勒出室内巨大会议桌的轮廓和旁边几张沙发的形状。
他摸索着跌进最近的一张单人沙发里,真皮表面同样透着冰凉的冷硬。身体陷进去的瞬间,骨头缝里的酸麻让他几乎要哼出声来。
太累了。
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
冰冷的恐惧暂时因为身心疲惫压下,几天高度加班之下,如今身体对睡眠的渴求压倒了一切。
他几乎是在几个深呼吸间就滑向了昏沉的边缘。
就在意识即将坠入睡眠深渊的那一刻——
一种奇异的……包裹感悄然降临。
沙发……变软了?
不,不是变软,更像是……陷落了。
冰冷的真皮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湿滑感,仿佛被某种柔软而有韧性的、冰冷的非牛顿液体包围着。
一种沉重而……体贴的压力。
是的体贴,这个形容词让他昏沉的意识都感到一丝荒谬。
压力均匀地从四周缓慢地施加过来,如同无形的液体将他温柔地裹起来。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触感。
小腿,后背,尤其是脖颈裸露的皮肤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若有若无地掠过。
那是一种细微到几乎无法确认的滑腻感,如同柔软的蛇信在皮肤上缓慢游走,反复描摹他的轮廓。
他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无法抬起哪怕一根小指。
那种冰冷粘稠的抚摸感愈发清晰,甚至带着一丝让他汗毛倒竖的……依恋?
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路小冉内心焦急,拼命强迫自己醒来,醒来,醒来!
下一秒,意识终于回归,他猛地睁开眼睛。
黑暗中,他居然看到前方会议桌上有一个正在工作的笔记本,屏幕上一点幽幽的、熟悉的红光正有节奏地闪烁着。
在录像?
它在工作?有备用电源支持?一股寒意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睡意和疲惫。
他几乎是弹坐起来,直直扑向那张巨大冰冷的会议桌。黑暗中发颤地划开屏幕,刺眼的光亮晃得他眯了一下眼,甚至没看清图标,凭着肌肉记忆点开屏幕上的监控APP。
屏幕闪烁了两下,猛地一跳,显出了会议室内部的监控画面。
画质粗糙,覆盖着一层细微的噪点雪花,如同蒙着一层薄纱。
画面中央——
赫然是他自己。
不,不是此刻坐在桌旁的他。是刚才睡在沙发上的他。
但镜头里的那个他,姿势怪异到了极点。
头发被汗水沾得几缕贴在额角,身上那件揉皱的白衬衫一边滑落,露出大片毫无血色的单薄肩颈
头颅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向右歪斜着,几乎要贴到肩头。
颈骨的线条被扭成一个非人的弧度。
而下巴,正无比用力地向前突兀抬起。
最让路小冉全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那个他的嘴唇,正以一种极其用力近乎撕裂唇角的姿势,夸张地向前嘟着。
一个完全变形,高度扭曲,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甚至夸张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嘟嘴动作。
目标……正对着沙发上那空无一物,只有一片监控画面噪点雪花的虚空。
画面里的那个他,像在卖力地、毫无保留地、对着空气……吻下去……
整个躯干还在神经质地,以微小幅度僵硬地前后摇摆着。
路小冉双手攥拳,手指骨节瞬间用力到发白。
他想尖叫,喉咙却被恐惧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倒抽凉气的吸气声。
就在这时。
画面中那个僵硬吻着空气的路小冉,动作极其突兀地定格了。
那个歪扭的头颅,猛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哒声,直接整个旋转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
正脸毫无遮掩地扑到了屏幕上。
那双眼睛。
那不是他路小冉的眼睛。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终于从喉咙里挤了出来,路小冉像被电击的鱼一样从桌子旁弹起。
笔记本脱手飞出,啪一声重重摔在地毯上,屏幕霎时碎裂成蛛网,屏幕上的亮光挣扎了几下,彻底熄灭。
他根本顾不上看,脑海里只剩下那双白茫茫的眼睛,死死锁住他的眼睛。
跑!离开这里!
离开这间该死的鬼屋,离开这个监控摄像头的范围。
他连滚爬带滚地冲向会议室门,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冰凉的门把手。
猛地拉开,冲入外面走廊的黑暗。
几乎是同时。
“啪!”
走廊顶上的一盏声控灯应声亮起,浑浊的光线刺破黑暗,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紧接着,前面十几米处的另一盏也跟着啪地亮了起来。灯光像是被他的脚步声惊醒了,一盏接一盏地向电梯间方向延伸点亮。
电力……恢复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冲上头顶,瞬间压过了残留的惊恐。
路小冉什么也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电梯。
他要离开这座鬼楼。
他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奔向电梯间。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出空洞的回响,心跳声震耳欲聋。
冲进电梯间,三台并排的电梯,其中两台指示灯是灭的,只有最左侧那台稳稳地亮着1。
下行键旁边的指示灯幽幽地发着绿光。
来了,快到了!
路小冉扑到那台亮灯的电梯门前,用力的,不停的反复按着那个向下的箭头。
金属按钮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显示器的数字开始跳动:1……2……3……10…15……速度不慢。
他焦躁的看着数字跳动,不停舔着干裂的嘴唇,神经质地回头张望了一眼来时的走廊。
灯光明亮,空无一人。
刚才会议室里的一切仿佛一场噩梦,但他身体上奇异的触感,以及那双空洞的白眼带来的恐惧感,却真实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抵达音。
数字稳稳停在32
厚重冰冷的电梯门无声地向两侧缓缓滑开。
里面亮着白惨惨的灯光。
门口位置,站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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