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原本可以在林中肆意奔跑的鹿身上插满了箭，被疼痛牢牢禁锢，动弹不得。
和脊椎病一模一样。
“人只有在经历极端痛苦的时候，才能真正触及到生命的深处，这种体验就像是一面镜子，剥去了一切伪装和表象。身体的疼痛带来内心的煎熬，望不到头，也没有出路。”
付易昌像是为她解释画作，但更像是抒发内心的感受，唐瑾音看着他的侧脸，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都没说地转过头。
因为，一个身体健康无病无灾的人不管再怎么想象，都没有办法体会到这种痛苦，硬是要附和的话，也只能说出些浮于表面的东西罢了。
“这间屋子里只有这一幅是仿品，”付易昌笑了笑，终止了这个话题，“慢慢看吧。”
唐瑾音吞了下口水，暗道不愧是艺术家，艺术创作离不开痛苦，痛苦反倒是灵感的源泉。
唐坤和付易昌路悠夫妻坐在桌前喝茶聊天，唐瑾音乖乖地站在沙发后面，不说话。
“老唐，快让孩子坐下啊。”路悠说。
唐坤看了唐瑾音一眼，扬了扬下巴，“去坐着吧。”
唐家一直是这样的，长辈谈话的时候小辈只能站着，唐瑾音早就习惯，但爸爸还是让自己坐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怀孕”的缘故。
有点无聊，他们一直在聊紫砂，唐瑾音不懂这个，唐坤也不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她想接过话，都没有机会。
付易昌起身上楼，给唐坤去拿他新定制的茶具，客厅里就只剩下另外三个人了。
路悠笑着对唐瑾音说，“瑾音可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呢，她的名字连我都有所耳闻。”
唐瑾音谦虚道，“没有没有，优秀的同学太多了，我不算什么的。”
路悠转头对唐坤说，“老唐，这孩子刚去ZI实习的第三个月，就在比字典还厚的项目文书里发现了重大纰漏，直接挽回了一笔巨大的损失。ZI的表扬信直接发到系里，指名道姓哪个学院哪个系的唐瑾音同学，我们为拥有像你这样优秀的实习生而感到自豪呢。”
“还有这事吗？”唐坤面上多了些许笑意。
唐瑾音坐在一边，垂下眸子，掩盖了一瞬而过的黯淡，“是的。”
爸爸果然不记得。
这事她早就和唐坤说过了，那会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只有看上去高兴一点。
爸爸果然不在意自己，如果换成唐宇辰……
算了，没什么如果，没意义。
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爸爸要带自己来，可能是因为自己和路悠多少能扯上点关系，算是自带话题。
唐坤突然扭过头对唐瑾音道，“瑾音，你路阿姨喜欢花，在后院种了一片呢，可漂亮了。”
“漂亮什么啊，”路悠笑笑，“播种才一个星期，就出了苗。”
唐瑾音摆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我也特别喜欢花，不知道有机会能不能到路阿姨的花园参观参观。”
“有啊，怎么没有，”路悠看了唐瑾音一眼，热情地对唐坤说，“老唐，我带瑾音出去转转，你不介意吧？”
“带她去吧，”唐坤冲唐瑾音摆摆手，“瑾音，跟着你路阿姨去看看。”
唐瑾音和路悠一起，从后门离开了小洋楼，她一直保持着和路悠平行但又稍稍比她慢一点的速度，和她隔着半个人的距离，不疾不徐地走着。
“瑾音，你喜欢什么花？”路悠笑眯眯地问。
“我喜欢玫瑰。”
“玫瑰啊，”路悠若有所思，“我之前倒是没想过种玫瑰，现在下苗有点晚了，可以等来年开春再种，你到时候要来参观啊。”
“一定，”唐瑾音笑道，“您现在种的什么花？”
“向日葵，刚播种一个星期，就出了苗，现在还什么都看不到呢，不过也很快，夏天就会开花，向日葵花海可美了。”
唐瑾音和路悠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但主要是在聊花，路悠抛什么话题她就接什么，倒也都能接得上。
“这里就是了。”路悠指了指面前。
唐瑾音顺着她指的方向，默默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是什么后院啊，只见入目所及全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耕地，粗略估计也得有两百多亩。
或许是昨天下过雨的缘故，地里还是湿的，有的地方都成了泥滩。好些她认不出来的农业机械在上面开来开去，俨然是正在作业的状态。
“路阿姨，这一片都是您家的吗？”唐瑾音愣了好久。
“这些都是，不过大部分都承包出去了，我们自己就留下了几十亩，种种花种种菜之类的，人上了年纪，就喜欢种些从地里长出来的东西。”
唐瑾音点点头，“您自己留的是哪一片？”
路悠带着她越走越深，农机也没了几辆，只有几个农民在里面拿着锄头挥舞。
她带着她停在一片地前，里面种着些绿色的小苗，唐瑾音不认识那些苗是什么，不过看起来状况不是太好，可能是因为昨晚的狂风暴雨，有些东倒西歪的。
“这就是向日葵吗。”唐瑾音看着地里趴着的绿苗。
“是啊，”路悠蹲下，“被昨晚的雨冲歪了好多……哎，我儿子也在这呢，我把他叫来和你打个招呼。”
向日葵……
唐瑾音也认识一个种向日葵的人。
“左俞——过来！”路悠冲地里招手。
左左左左左俞？
脑海里的名字突然出现在路悠口中，唐瑾音瞪大眼睛震惊得说不出话，脸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她招手的方向的确有个高个子的少年，脖子上挂着草帽，宽肩窄腰大长腿，穿着一身下地的衣服背对着她们，在阳光下好像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左俞手里还拿着一堆东西，随着路悠的声音缓缓转过身。
是唐瑾音日夜相对了两年的那张漂亮的脸，只不过上面的表情，却是她没见过的陌生和麻木。
“来，瑾音，我给你介绍一下，”路悠揽过左俞，“这是我儿子，左俞。”
她又扭过头对左俞说，“这是你唐坤叔叔家的二女儿，唐瑾音，你得叫姐姐。”
“唐姐姐好。”左俞冲唐瑾音点了点头。
唐瑾音内心大窘，面上依然礼貌有加，“你好，左俞。”
唐瑾音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左俞脸上转来转去，然而左俞和她打过招呼后就一直垂着眼看地面，细碎的刘海把他的眼神全部盖住。
路悠拍了拍唐瑾音的肩膀，“瑾音，你23岁，左俞18岁，都是年轻人，应该有点共同语言。”
她和左俞没啥共同语言，两个人都感兴趣的话题也不多。并且要拿年龄来说的话，在年轻人的交往中，5岁应该算是差辈了。
谁能想到，他们昨天晚上还在电话里你来我往地说想你，转过天来就在长辈面前姐弟相称了。
路悠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手机，把电话摁掉，语气有点抱歉，“瑾音，走吧，你付叔叔叫我们回去了。”
左俞余光扫了一眼路悠，又默默地移回目光。
唐瑾音停顿了一会，路悠眼尖，好像看出了她的犹豫，“还是说，你想在这再看看？”
“会不会给您添麻烦？”唐瑾音问。
“不会啊，”路悠笑了笑，“正好，我们聊的那些估计你也不爱听，你在这自己散散步也行，不知道回去的路就让左俞领着你回去。”
“没有不爱听，”唐瑾音羞涩一笑，“只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片的花田，这里空气也清新，所以想在这四处转转。”
唐瑾音和路悠道了谢，双手交握垂在身前，表情含笑，目送她走出去老远。
路校长还真是通情达理又和蔼，人也没有架子，说话做事都让人舒服得很，不像自家老妈。
她觉得左俞和更适合当穆雪那种仙女的儿子，都是一样的阴阳怪气。
她确定路悠不会再转过身了，舒了一口气，回头一看，左俞不知道什么时候径自回了地里，蹲在地上摆弄着花苗。
“喂，”唐瑾音冲他喊了一声，“你见到我，不惊讶吗？”
“还行吧。”左俞头也没抬。
“我可是相当惊讶，”唐瑾音抬脚往地里走，“没想到你妈妈居然是路校长，明明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下过雨的地有点难走，和踩在水泥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好像走一步就会被泥土黏住。唐瑾音刚一落脚，心里微微一惊，稳住身形，努力适应着这种完全陌生的脚感。
“你别下来，”左俞蹲在地上抬眼看着她，“穿这身衣服走两步就全弄脏了。”
确实刚走了差不多两步，也有可能是五六步，唐瑾音的米白色皮鞋上就沾了不少泥，绕着鞋黏成了一坨，她的小腿也溅了不少泥点子。
唐瑾音不听左俞的，迈出前脚再拔后脚，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好奇地问，“你在干嘛呢？”
“你非得过来么。”左俞叹了口气。
“我想看看啊，”唐瑾音弯下腰，四处打量，“你知道这里对于一个从小到大在钢筋混凝土里长大的孩子来说有多新鲜吗？”
左俞：你别过来。
唐瑾音：我偏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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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cov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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