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王爷还真是个万人嫌,连喝个接风酒都能差点把命喝丢。”
萧景珩闻言,苍白的脸上竟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伤口因动作牵扯传来一阵刺痛,让他几不可察地吸了口冷气。
“你怎么在这里,不怕被人发现?”
谢旻宁纤长的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身,语气平淡。
“以我如今的修为,若不想让这些凡夫俗子察觉,轻而易举。”
见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谢旻宁执起茶壶,为他斟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我查到些东西,或许你会感兴趣。”
萧景珩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
“何事?”
“入城前,我探查了那些袭击我们的鬼兵来源。”谢旻宁缓缓道,“城外三十里,有一处极阴之地,被人设下了万鬼噬魂阵,此阵能汇聚战场死气与怨念,将魂魄炼化成无知无觉、只知杀戮的鬼兵,供设阵者驱使。”
萧景珩眸光一凝:“可知设阵者是谁?”
“此人行事隐秘,暂未查到。”
谢旻宁摇头,随即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石桌上。
“但我在那阵法外围,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片半个巴掌大小的玄铁令牌,边缘有些残破,沾染着泥土,但上面的“林”字却清晰可见。
萧景珩伸手抓起那块令牌,指尖微微颤抖。
他认得,这是可以调集林家军的虎符信物。
“我认识这个,这是外祖父随身携带的虎符。”
谢旻宁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犹豫片刻后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猜想。
“炼化如此规模的鬼兵,需要一次性死亡数万且怨气极重的生魂,我怀疑那阵法中囚禁驱使的冤魂,十有**就是十多年前,在长野一战中全军覆没的林家军以及你的林氏亲族。”
此言一出,萧景珩整个人僵在原地,握着令牌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他怎么能想到那些被炼化的面目全非的怪物可能是他曾经的骨肉至亲。
他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这些不过都是你的猜测,我怎么样查明他们是不是我的至亲?”
“除非下次有人再次启动鬼阵,你以活人之身闯入阵眼核心,或可凭借血脉牵引,窥见所有被困鬼兵的真容。”
她顿了顿,掀眸看向萧景珩。
“萧景珩,你要明白,它们已被炼成傀儡,没有意识,没有记忆,只是杀戮的工具,即便你见到,你的至亲也绝无可能再认出你。”
萧景珩怔怔地听着,半晌,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声音带着失意。
“无妨……能再见他们一面……就好,就好……”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从前的回忆。
他出生时,母妃已然失宠,父皇萧明鉴子嗣众多,对他这个儿子漠不关心。
他的童年,大多是在林家度过的。
外祖父会将他扛在肩头,带他巡视军营,手把手教他握剑;叔父会偷偷带他去马场,挑选最温驯的小马驹教他骑射;舅舅们则会想尽办法逗他开心,带他爬树掏鸟窝,被外祖父发现后一起挨罚。
可这一切,都在那个噩耗传来后,彻底破碎。
他至今仍记得,母妃在得知林家军全军覆没的消息时,她抱着他,在冰冷的宫门前坐了整整一夜。
母妃的眼泪流干了,嘴里只是反复喃喃着:“珩儿,母妃只剩下你了……只剩下你了……”
那时的他,还不懂“只剩下”这三个字背后是何等的绝望与孤寂。
直到后来,母妃也含恨而去,他一身孝服,独自跪在灵前,望着那具薄棺,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身后已无一人。
“你的伤,还在流血。”
谢旻宁清冷的声音将他从思绪拉出。
萧景珩低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心口的剑伤因他方才情绪异动,又开始渗出鲜血,将内袍染红了一片。
“脱了吧,我替你包扎。”
谢旻宁站起身,拿出了不知从哪里来的青瓷小瓶和干净的纱布。
萧景珩愣了一下,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竟真的鬼使神差般地褪去了沾染血污的衣袍,露出了精壮的上身和左胸那道皮肉外翻的伤口。
谢旻宁走近,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她掀开他黏在伤口上的湿冷内衣,仔细查看了下伤势,顾冶那一剑虽因旁人阻拦未能深入,但创口不小。
她拔开青瓷小瓶的木塞,将里面淡黄色的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
“嘶——”
药粉触及伤口的瞬间,一阵刺痛传来,萧景珩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谢旻宁抬眸瞥了他一眼,手下动作不停,用纱布熟练地为他包扎,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萧景珩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颜。
月光洒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神情专注而平静,一股奇异的感觉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他的伤,从不假手于人。
即便是跟随他多年、忠心耿耿的许晏,他也从未让其处理过如此要害的伤口。
他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习惯了在无人处警惕一切。
因为他深知,在那座吃人的皇宫和这危机四伏的权斗场中,任何信任于他而言都将是致命的。
可此刻,他却如此乖顺地任由她触碰自己的伤口,这份毫无理由的信赖,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惊。
他本以为,多年于生死间的挣扎,早已让他练就了习惯独自承受所有伤痛与压力的铜墙铁壁。
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会如此迫切地渴望一份依靠,渴望有一个人能在他满身伤痕时,给予片刻的庇护。
尤其是眼前这个人带来的的安全感,竟让他甘之如饴。
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自己胸前灵巧地打着结,一个强烈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疯生。
他不想让她走。
他不想她回到那个他完全未知的世界。
“谢旻宁……”
他忽然开口,声音因压抑着某种情绪而显得有些低哑。
“嗯?”
谢旻宁抬眸对上他深邃得近乎灼热的视线。
萧景珩望着她清冷的眼眸,那双眼里好像很少有异样的感情,可就算知道一切都将是徒劳,他仍是带着恳求的语气开口。
“你别离开我,好吗?”
庭院内寂静无声,只有夜风吹过菩提树叶的沙沙声。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树影和人影交织在一起。
谢旻宁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本应开口打消他的念头,但竟有一刻因他祈求的目光而失神了。
“萧景珩,你清楚我的想法,多说于你我都无益。”
谢旻宁别过头,不愿过多看他。
“那如果我说,我愿意和你一起离开呢,你愿不愿意带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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