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堂掩去眼底的落寞,恢复了一惯的稳重姿态,抬步迈了进去,他淡淡扫过众人,随后一一行了礼,落座在了沈景旁边。
沈少堂一来,林青青便拘谨了许多,沈少堂知道她是假的,她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骗人的。纵然她与他说自己是身不由己,但若是当着他的面再说着谎话,她还真有些难开口。
老夫人知道沈少堂着些日子跟着夫子研习辛苦,苍老的眼珠带了心疼,细问了他些琐事,又转头对着沈景的三叔三婶说道:“你俩也早早为阿堂的婚事打算着,必得是门当户对才行。”
说完,她不咸不淡地扫了林青青一眼,林青青充耳不闻。
她话里有话,听得三叔三婶脸上都有几分尴尬。
许芒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低着头,装作没听见。沈少柏对于这种暗话,更是一点都不懂,他只顾自己吃得痛快。
“门第固然重要,但也要两情相悦才行。”沈景三婶笑着回应。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沈景对他的夫人上了心,他虽说是晚辈,但位高权重。沈家一脉都还得仰仗着他,谁会去找那个不痛快,惹他生气。
三叔转了转眼珠,也跟着说道:“对啊,母亲不要太过担忧。”
老夫人的阴阳怪气,沈景早就见识过,除非她太过,否则沈景也不愿与上了年纪的人争执。
“祖母,孙儿的婚事还不急。”沈少堂眸光纯净,“当务之急是读书要紧。”
沈少堂与沈景的路子不一样,他要通过层层考试,考取功名。
“母亲说得对,娶妻得心悦彼此,这也是堂兄告诫阿堂的。”
沈景忽然想起他曾经问过沈少堂,是否有心悦之人,那时他的回答……
“祖母不必担心,阿堂早就有中意的女子了,等是时候合适,他自然会告诉大家的。”沈景浅笑说着。
沈少堂心中一酸,会有那么一天吗?
就算她离开了王府,难道他还能娶他回家吗?
一切都只是奢望,黄粱一梦罢了。
“等我功成名就,再去向她表达心意。”沈少堂勉强笑着,余光弱弱地覆盖着林青青。
林青青眉心忽跳,她怎么感觉沈少堂说得是自己?
但……不至于吧?
她与沈少堂不过才见了几面,屈指可数。
暗自摇头,林青青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
吴盛所住的厢房与沈景书房挨着,趁看守那两人打盹午休之际,他缓缓推开了后墙轩窗,踩着窗台跳了出去。
他脸色虽然还没什么血色,但身子敏捷,细看也不像是有病在身。
王府府址占地面积颇大,但布置大多都无甚差别,吴盛谨慎地穿过连廊,又经过花园,遥遥看见了合欢花树后侧的一间雅致的屋子。
他双眼一暗,抬步上前。
“公子,留步。”
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吴盛顿住脚步,回头一看。
“公子。”李阅迈着步子缓缓靠近,他脸上虽然挂着笑,但眸子冷淡。
“不知公子有何需求?”李阅问道。
吴盛深深看他一眼,随后淡淡笑着:“我身子渐好,想着与王妃道谢。”
李阅望着眼前的男人,思量了片刻,“王爷与王妃去了将军府,眼下还未归来,若是公子实在想感谢王妃,便去前厅候着吧。”说完了,作了个邀请的姿势,只等吴盛前往。
吴盛眉毛微微皱起,眼底隐隐有了杀意。
这个老东西对他十分防备。
他环顾了一圈,花园里花树寂静无声,只有他二人在此,袖中的金针已经蓄势待发。
要是解决了这个碍事的老东西……
不行,吴盛重重吸了一口气,他要是杀了此人,王府上下定然会警戒起来,到那时再想杀沈景就难办了。
收了针,吴盛面如暖玉,“还要麻烦老伯带路。”
林青青与沈景归来时,吴盛已经等了许久。
他俩刚进王府,李阅便说了吴盛的意愿,沈景默不作声,只微低着眼瞧着林青青的反应。
林青青当即就应下,对着沈景说:“我去一趟,你先回屋。”
沈景微一抿唇,正要说什么,林青青就已经朝着前厅走去,头也不回,脚步急促。
沈景脸色当即冷了下来。
他没回屋,一甩袖子,朝着书房走去,步子踩得极重。
李阅见沈景似是不悦,虽不解,但仍目送着沈景离开。一旁的昌平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王爷生气了。”
“为何?”
昌平看了李阅一眼,玩味笑道:“李伯,你年纪大了,自是不懂这男女情爱之事。”
李阅与妻子琴瑟和鸣,相濡以沫到白首,从来没有过争吵的时候,自然不懂。
见昌平故作玄虚的得意样子,李阅心中也有些不服气,他挖苦道:“你小子虽懂,但也不见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你。”
“李伯你……”昌平顿时恼羞成怒。
前厅的门口敞开着,吴盛见林青青来,心中欢喜,起身相迎,却被林青青略带责备的目光止住了步子。
他发觉林青青变了。
之前在黑山寨的时候,林青青虽然不心悦他,但也绝不会流露出疏离与责怪的神情。
前厅的门没有关,也不能关。
林青青一把拽着吴盛到了里头。
“吴盛,”林青青瞧了一眼门外,回头语气严肃,“你不要再胡闹了,赶紧回去。”
“回去?”吴盛有些忍不住火气,“我为什么回去?”
他不是没瞧见林青青与沈景的相处,跟寻常夫妻没什么两样。
那他呢?
明明他才是老寨主定的未婚夫婿!
吴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眼角泛红,正紧紧凝视着林青青,似乎压抑着莫大的委屈。
望着他的脸,林青青眉心微动,欲言又止。
说不心软是假的,林青青在黑山寨护了他那么多次,只是这次……
“我不回去,我与你在一块,老寨主便心安,我还能替你打掩护。”吴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耐着性子。
他与林青青相处了那么久,深知她吃软不吃硬。
林青青叹了气,若是吴盛在这,林一刀就不会到处派人来寻她了。
她也能安心的和沈景过完剩余的日子。
见林青青面容不似刚刚那般紧绷,吴盛伸手扯了扯林青青衣襟,他声音纯净又带着哀求:“青青小姐……”
“好吧,”林青青松了口,“那你老老实实呆在王府,我与沈景说声,让李伯给你安排份差事。”
也好名正言顺些。
林青青出了前厅,径直奔向小院,却没见到沈景人影,她便转头去了书房。
昌平在门口木阶上眯着眼,见林青青前来,赶紧起身。
“王爷在里头吗?”林青青看了眼紧闭的木门。
“在。”昌平腾开地方,好让林青青进去。
林青青刚才还面露急色,但站在门口,却半天不见她开门。
该用什么理由留下吴盛呢?
沈景一早便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书桌上是他为了静心而写的清心决。他不得不承认,自从与她生活在一块,心绪就愈发不稳定了。
扔下笔,他坐在禅椅上静静等着,只是迟迟不见人进来。
他回头一看,那道纤细的倩影立在门外,微低着头,似是在纠结着什么。
过了许久,林青青才扣门。
里头无人应答,她迟疑了一瞬,后推开门进去。
沈景坐在椅子上,手指搭在光滑的扶手上,背对着她,看起来安逸而优雅,只是微微侧着脸,有些紧绷。
她唤了声:“景郎?”
沈景没吭声。
林青青回过味来,他莫不是在生气?
走到他跟前一看,果然沈景脸色不太好,满脸写着“他不高兴”,林青青很快就想明白了,她心里一乐,拉了矮几坐在沈景身侧,探过身子瞧着沈景。
“你不开心了。”她嗓音轻柔。
沈景眉心浅皱,有那么明显吗?
“没有。”他不承认。
看了眼桌子上那潦草的字迹,林青青压制住嘴角的笑意,一点点靠近他。眼看就要覆在他身上,沈景冷冰冰的脸这才有了瓦解。
他虽生气,但身子却诚实,林青青一靠近,他就准确无误地扶住了她的细腰。
林青青侧坐在他的腿上,胳膊环上了他的脖子,身子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柔软与坚硬相触。
沈景顿住,忽然觉得自己有几分口干舌燥,他别过脸去,嘴抿成了一条线。
他若是这么轻易就被哄好,实在是太……没骨气!
林青青亲了他脸颊一下。
“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沈景压着眉眼,就是不看她。
林青青一挑眉,这还叫不生气?
真真是嘴硬,但还有几分可爱。
“好好好,你没生气,”林青青顺着他说话。
女郎穿着穿着金丝软罗烟裙,外衫轻薄,勾勒出纤细腰肢。窗外柔情轻拂,吹着她垂落的青丝。
她眉眼艳丽,直勾勾地盯着沈景,“景王大人怎么会使小性子呢?是我对贪恋景郎的美貌,一靠近就想亲你。”
说完,她又亲了亲沈景。
刹那间,沈景心又不稳了。
“真好看。”林青青看着沈景这张脸,捧心夸赞道。
唇亲起来也软软的。
心爱的女人对自己又抱又亲的,沈景忍无可忍,抬手锢着林青青的后颈压向自己。
唇舌·交缠,带着惩罚狂·吻着她,仿佛要将林青青溺死。
林青青睁圆了眼。
这个沈景!
还说没生气!
沈景一想到刚刚林青青那无情而又决绝的背影,心中莫名不安起来,不知怎么,他害怕她有一天会离他而去。
转念一想,怎么会有这么一天呢?
她是他的妻子,只要他不提和离,她这一辈子都会待在自己身边。更何况她在杨家本来就不受待见,哪里有地方去。
沈景发现他也有这卑劣的一面,想将她牢牢捆在自己身边,想将她藏起来。
良久,他终于放开了她。
林青青瘫软在他身上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我能求你件事情吗?”林青青指尖触着他的胸膛上,犹犹豫豫开看口。
沈景心情好了许多,便应了声。
“说吧。”
“那个人暂时无地可去,不然给他安排份差事吧。”林青青应着头皮说着,眼睛紧盯着沈景。
虽然眼下提此事有些不合时宜,但林青青还是开了口。
案桌上宣纸被风吹起,轻轻扇动着,声音清晰入耳。
沈景脸色冷冽了起来,下颌紧绷。
半晌,只听他淡淡一笑,声音清冷:“好啊。”
林青青一喜,但又听他道:“那你要如何谢我呢?”
沈景看着她。
她脸颊白里透红,皮肤光滑细腻,眼角带着春潮的泪光。
他眸色渐深:“我不做亏本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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