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这一次的相亲对象不是《山海经》和《奇闻异怪录》里跑出来的。”岸岸在电话里安慰晨晓,“我担心的是,你在交往过沈杰英这样的男人之后,还能接受别的男人吗?这就像你背惯了迪奥香奈儿,忽然要去背地摊货一样——我指的是长相。”
“你的意思是长得丑?”
“如果不是长得丑,就是家里条件没有描述得那么好——不然需要相亲?”
“管他呢,反正我已经生无可‘恋’了,只打算走个形式,我已经跟我妈说好了,她再安排相亲我就出家去当尼姑——话说我上网搜索才发现当尼姑都得是本科学历了。”
岸岸恳恳道:“祝你好运吧,话说,校友会你真的不来参加了?”
“不——”
“真的真的不来吗?”
“真的真的真的。”
“话别说那么肯定,也许你会梦游。”
晨晓嗤嗤挂了电话。她才没有兴致去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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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到了后天,晨晓还是被傅春晓逼迫着化了全妆,如约赴往订好的那爿咖啡厅。
店里人不多,很有种爵士情调。晨晓找了靠窗的座位,对方还没来。晨晓便打开手机,核对采访名单,她和沈杰英打照面已经不远了,登时脑袋发沉起来,她还没做好与他觌面的准备。
晨晓兀自发怔,也没发觉对面来了个男人,那人见晨晓不抬头,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何北晨。”
晨晓废然仰起脸,这才反应过来,“你好,滕晨晓。”
“不好意思,有点堵车。”
“没事,我也刚到。”
倒是和晨晓预设的形象很不一样,高瘦,英挺,短发,轩眉,人也谦和。
短暂的自我介绍后,何北晨率先打破了僵局,“其实你没必要那么紧张,当交朋友就好。”原来他也是被长辈安排过来相亲的,提到相亲,也是一副尴尬又好笑的神情。
“谈谈与相亲无关的也许倒还好。”何北晨提议,晨晓果然轻松了不少。
一番谈话下来,晨晓得知何北晨还在德国读研究生,对于从政从商都不感冒,他对于未来的规划很明晰,一切都围绕着纪录片制作人的愿景展开规划。他还给晨晓看自己制作的极光纪录片,一顷而下的绿色银河,像从未来通向现在的隧道一样,旋转着旋转着,一瞬爆开,豁啷啷扯开一道口子似的,白色的雪地上撒满了星屑。
“像是站在世界的尽头一样,我喜欢极限的感觉。”何北晨说,有些徜徉。
相较之下,晨晓就显得乏善可陈。因为她对于未来并没有明确的规划,极限也不使她心潮澎湃,如果何北晨属于“to do list”类型,那么她大概属于“not to do list”类型。
那沈杰英呢。晨晓想他有的是办法并存于两者的对立面,本来他就是一个既要谈恋爱又不谈恋爱、既要创香又不创香的矛盾体,他介于现实与理想之间,掘出一道深邃的鸿沟。
该死,她怎么又想起他了。晨晓捺住翻涌的思绪。言简意赅地介绍完自己,晨晓倒觉得何北晨跟岸岸很搭,她决定把何北晨介绍给岸岸。
“我有一个朋友,她对纪录片制作人倒是很憧憬的,可惜没有相关职业的朋友提供一些建议。”晨晓说。
何北晨倒很爽快,说很高兴见见岸岸。晨晓与他议定日期,何北晨买了单,与晨晓离开了咖啡厅。晨晓借口有事,正好谢辞了晚餐,何北晨微笑点首:“下次见。”
“好的,下次见。”晨晓转背先行走开,何北晨人倒也有趣,但是她对于相亲还是一如既往地抵触,走到看不见的去处,胸口才豁然一松。
随便找个餐厅吧,这个点回去,又要被傅春晓问长问短的。她记得附近好像有个湘菜馆,以前和岸岸来过一次,里面的辣椒炒肉和糯米鸡翅挺不错。
天已经黑了,街上灯火流丽,车来车往,行人如织。晨晓把手揣进牛奶色外套里,绿灯亮了,走进对面的巷子里,因为附近道路施工的原因,灯已经停了,好在湘菜馆离得不远,黄色招牌灯荧荧亮着。
晨晓才行了几步,忽觉背后一凉,什么东西就冷飕飕袭了上来,正要张口,一只手猝不及防伸过来,堵住了她的嘴。
谁?两脚扎挣着,奋力往前踢蹬,巷子里不是没有人,偏就没注意到被拖进巷子里的她。
这悬殊的力道还有身形,对方肯定是个男人。晨晓狠狠在他手上咬了一口,竟也一声不吭。
“别动了,是我。”他说,松开了手。
藉着月亮光,晨晓这才看清来人是沈杰英,不由咬牙切齿,他还有脸来?
“无耻!”晨晓奋力擂了沈杰英几下,“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月亮的清光里,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理所当然的无耻跟不要脸。晨晓瞪视着沈杰英,觉得不够,抬脚又在他膝盖上狠狠蹬了一下。
沈杰英没有动摇,只是眉心跳了跳,一把掳过晨晓,“那人谁啊?”
“关你什么事,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说分就分?我同意了吗?我怎么那么听你话呢?”
“我管你同不同意,反正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单方面宣布的。”
“你单方面宣布不算,我不同意。”
“你凭什么不同意?凭你死皮不要脸吗?”
“随你怎么说。”沈杰英面不改色,手挎进口袋里,眼睛也不知道瞥向哪里。
这什么人呐。脸皮比防弹玻璃还厚,比城墙拐弯还厚,不拿来给铠甲勇士当战衣真是可惜了。晨晓转身跳开,没跑出几步,又被他长臂一舒,拦了回来。
晨晓也不甘示弱,扯住他厮扭了一阵。沈杰英终于不耐烦:“行了!”
你说行就行啊。晨晓赶着他又擂了几下,他夺过她的手腕,忽然涨起面皮,嘴唇嗫嚅了几下,然后斩截地一咬牙,目光对住晨晓,视死如归。
晨晓倒退一步,以为沈杰英要揍她。
“你不就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耿耿于怀吗?我还给你好了。”嗓音洪亮得像在念入党誓词,脖颈上的青筋倏地蹿起,“我也脱光了任你为所欲为,行了吧?”
晨晓一脸哗然,不能相信这是从沈杰英嘴里跑出来的话,虽然好像也不是不行——等一下,她是个女孩子,吃亏的难道不应该是她?他一个男人够几只眼看的啊?
晨晓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杰英已经一甩胳膊,他的外套抛洒在空中,悲壮得就像一方洒满了热血的旗帜。
晨晓吱哇乱叫,舞之蹈之,关住眼皮往后退。沈杰英攥住了她。
“沈杰英你是不是有病!”
“来啊,我还给你。”
“还你妹啊!衣服穿上!谁要看你!!”
“你还要怎样,你说。”
“滚滚滚!”
沈杰英面皮涨破,上身**,晨晓满脸血红,左闪右避,拨出一只手制止他下一步的动作,鼻子不慎撞上他的胸膛,就像一滴水溅在烧红的铁板上。
一个清洁工阿姨发现了角落里貌似激烈的两个人。没穿衣服的男人,要去解男人裤子的女人的手,霎时滴了两只眼在地,寒碜地跌了几步,一道烟也似地跑开了。
晨晓和沈杰英一滞,纷纷转头,再转过眼来,两下里都有些尴尬。
晨晓微微错开脸,疏离了语气:“还不把衣服穿上。”
沈杰英觑溜了她一眼,乖乖捡起衣服穿好了。
微微沉了口气,晨晓终于狠下心,说:“你不是问那个男的谁吗?他叫何——”什么来着?“何西晨,我的相亲对象。”
沈杰英一滞,气氛陡然跌了几度。
他讥诮,“行啊,这么快就跑去找别的男人了是吧。”
“快吗?”晨晓面不改色,故意道:“等你收到我和他的结婚请帖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见的那个意思。”
沈杰英霜了面色,半晌,索性直接问:“我很认真的问你,对于那件事我真的没办法弥补吗?”
“对。”晨晓很快地说。
“任何办法都不行?”
“任何办法都不行。”
“就算我求你也不行?”
“对。”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的品德有问题。”
“什么品德?”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的姨妈,为什么她作为你唯一的亲人会那样评价你?如果你的亲人都无法接受,那么别人就更无法接受了。”
晨晓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因为傅春晓常常用这个标准来警戒她,人与人之间是有尺度的。
但是沈杰英——他沉思了很久,像是从未听过忽然有所顿悟似的。
“我很抱歉,”他开口了,“如果你真的没办法原谅我——”语调陡然降下来,转向他自己,自嘲似的,“那么我想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晨晓听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直起背,这一次当即洒脱了手,转身走了。
晨晓站在原地,一语不发。
走在巷口时,他忽然别过头,已然是另一番语气了,“我不会来找你了,也没必要一时冲动就随便找人结婚。”
丢下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几步消失在了巷口。
她不知怎的,听到后一句,胸口莫名一沉。这难道不是她正期望的吗?
晨晓靠在墙上,揉了揉突突的太阳穴,神思倦怠,有些发懵。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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