筋斗云甫一落地，花果山便腾起千重霞光。飞瀑倒挂如银河垂落，水帘后隐隐透出琉璃光泽，漫山桃树结着玉色花苞，未绽已香飘十里。
万千猴子猴孙踩着藤蔓凌空而下，手中托着翡翠盘，盛满金芒流转的仙桃、泛着荧光的野果，欢呼声响彻云霄。
“贵客到——！”老猿猴敲响千年玄钟，震得崖边灵泉迸珠溅玉。
苏桂绾刚穿过水帘，便被满洞奇景惊住：钟乳石垂落七彩光晕，石榻石桌皆生着温润光泽，洞顶夜明珠如繁星倒悬。
猴子们围着她蹦跳打转，有胆大的小猴子偷偷扯她裙角，又被她莞尔一笑羞得抱头乱窜。
“这花果山水帘洞，可是三界第一福地！”孙悟空跃上主座，金箍棒划出金圈，瞬间变出百张檀木长桌。
他亲自捧起雕花玉盏，斟满琥珀色的猴儿酿，酒香混着果香直钻鼻尖：“仙子尝尝！这是用百年灵米，配着崖顶朝露酿的！”
话音未落，猴子们已举着陶罐争相倒酒。老猿猴献上缀满夜昙花的冠冕，小猴子们蹦上石桌跳起摘星舞，将采摘的玫瑰、铃兰纷纷抛向她。
苏桂绾发间转瞬落满缤纷，恍若花神临世，惊得群猴揉着眼睛直嘀咕：“莫不是仙女下凡了？”
孙悟空倚着金箍棒放声大笑，眼底却满是藏不住的得意：“都看好了！这是俺老孙带来的贵客！今夜不醉不休——！”
苏桂绾指尖摩挲着温润的夜光玉盏，琥珀色酒液倒映着洞内翻涌的热闹。
忽有阴风冷雾漫过石桌，青面獠牙的鬼衣将军裹着黑袍现身，腰间白骨链拖曳出幽光；四健将早已跃上高台，崩、芭二将军抖开虎皮披风，马、流二元帅将狼牙棒重重杵地，震得满座果盘轻颤。
“大王！”众妖齐声高呼，声浪震得洞顶夜明珠簌簌发亮。孙悟空斜倚在虎皮宝座上，金箍棒化作金鞭随意搁在膝头，金丝冠下丹凤眼微眯，周身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老猿猴颤巍巍捧出刻着祥云纹的王冠，却被他挥袖扫开：“什么劳什子王冠！老孙要做，便做那...”
“齐天大圣！”苏桂绾脱口而出，记忆里的经典名号冲破时空桎梏。
刹那间，洞内寂静如渊，所有目光都聚在她身上。
孙悟空猛地起身，金箍棒“嗡”地暴涨三丈，搅动得洞内罡风四起：“好！好一个齐天大圣！从今往后，俺老孙便是这天庭也不放在眼里！”
她不是故意的。
只是刚才看他受众妖朝拜，看他明明厉害得能捅破天，提起“弼马温”三个字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憋屈——那些刻在DNA里的记忆忽然涌上来，“齐天大圣”四个字就这么溜了嘴。
她看着孙悟空叉着腰接受群猴朝拜，尾巴得意地翘起来，忽然想起那些关于“大闹天宫”的惨烈描写——玉帝的震怒，天兵的围剿，五行山的重压……那些她以为只存在于纸页上的劫难，会不会因为她这一句话，提前找上门来？
“小仙子，你咋了？”孙悟空凑过来，用毛茸茸的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脸咋这么白？是不是俺老孙的猴孙吓到你了？”
苏桂绾猛地回神，慌忙摇头，指尖攥得发白：“没、没有，就是觉得……这名号太大了，会不会……”会不会太扎眼？会不会引火烧身？
可话没说完，就被他哈哈大笑打断：“大才好！俺老孙就是要让三界都知道，俺不是那养马的小官！”他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以后谁敢欺负你，报俺齐天大圣的名号，保管管用！”
看着他眼里纯粹的欢喜与骄傲，苏桂绾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她张了张嘴，想劝他别太张扬，却发现自己连“小心玉帝”都说不出口——她只是个法力低微的小仙子，凭什么去干涉这只石猴的命数？
可心里那点恐慌像藤蔓似的缠上来。她知道未来的走向，却亲手给那注定汹涌的命运，递了把更锋利的刀。
“对了！”孙悟空忽然跳上一块巨石，对着满山猴子高声宣布，“从今日起，俺老孙便是齐天大圣！这名号，是月桂仙子赐的！”
群猴的欢呼震得她耳膜发响，苏桂绾却只觉得手脚发软。她望着孙悟空在云端翻腾的身影，忽然无比想念广寒宫的月光——至少在那里，她不用担心自己随口一句话，就会改变谁的命运。
原来知道太多，有时候不是幸运，是沉甸甸的负担。她看着那块被孙悟空刻上“齐天大圣”四个字的石碑，只觉得那字迹红得刺眼，像滴落在历史上的一滴墨，晕开了她无法预料的涟漪。
凌霄殿内，杨戬手持玉笏躬身，额间竖瞳映着穹顶流转的星辰：“陛下，弼马温昨日私自下界，现盘踞花果山...”话未说完，玉帝案上的琉璃盏已重重砸落，碎成满地寒芒。
“李靖！哪吒！”玉帝拂袖而起，惊得阶下仙官们纷纷垂首，“即刻率十万天兵，将那泼猴缉拿归案！”托塔天王李靖抱拳应命，余光却瞥见身侧哪吒双手抱臂，藕丝步云履不耐烦地轻点地面。
“父亲自去便是。”
哪吒甩动混天绫转身，红缨枪划出冷光。
“与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弼马温交手，倒脏了我的枪！”说罢踏着风火轮径直离去，只留李靖攥紧玲珑宝塔，唤上巨灵神便往南天门而去。
凌霄殿外的月华云阶泛着冷光，太阴星君玄色广袖拂过流云，发间冰玉簪折射着寒芒。他额间的月纹微微发亮，脚下云辇裹着霜气疾驰，苍白指尖紧攥奏疏——月桂仙子失踪的消息……
“三太子留步。”清冷嗓音惊破宫道寂静。
哪吒刚要踏上风火轮，忽见一抹霜色掠过眼前。太阴星君立于浮空的冰莲之上，周身寒意凝结成雾，连廊下宫灯的烛火都微微瑟缩。
“何事？”哪吒攥着红缨枪的手微紧，瞥见对方怀中露出的广寒宫印信。
“与弼马温下界有关？”
太阴星君冰蓝眼眸罕见地泛起波澜：“月桂仙子被掳至花果山，三太子若能...护她周全....”
“什么？！”哪吒周身三昧真火轰然炸开，烧得锁链化作雾气。他猛地扯断残链，风火轮迸发赤芒，映得太阴星君衣袂翻飞：
“那泼猴竟敢动她？！”红缨枪划破长空，哪吒转身时发带崩断，墨发在火光中狂舞。
他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眶，喉结动了动却终究未再开口。身为月宫之主，他连踏足下界都需玉帝旨意，唯有将这份隐而未发的情愫，化作掌心紧握的冰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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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回 一语惊破石猴志，名号初定惹心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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