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簌簌,就在闫风识即将迈开脚步时,突然,一片树叶刮过他面颊。
枯叶尖厉的叶缘刺破皮肤,微微痛意让他猛然惊醒,脑中瞬间清明。他惶然抬眸,不远处,哪还有什么水池,什么青衫女子。他面前一步远之处,就是一道悬崖,悬崖峭壁万仞,下面云烟缭绕,不知其深。方才他若迈出这一步,现在很可能已经一命呜呼了。
闫风识长吁一口气,与此同时,内心升起隐隐不安。
方才……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幻觉?
他一颗心嘭嘭直跳,想起苗寨人对禁地的敬畏,不由愈发小心,四面望了一眼,找到方才踏步的痕迹,才沿着来路返回。
走了不过十来步,他忽然停下脚步,风声不知何时止了,古木林里,隐隐腾起薄薄雾气。雾气初时还很稀薄,不过几息间,就弥漫整座山林,四周隐隐绰绰,远山近水,古树枯藤全被雾气包裹其中。
闫风识蹙紧眉心,脚步愈发沉缓。他想起之前几次起雾都与萧娇受伤有关,难道这次也是这样?
可是这里这么大,萧娇又在哪?
闫风识的脸色愈发沉重,而且就在这当口,他隐约觉得腹内再次腾起一股痛意。
已经四日。自从山洞那天早晨后,他已经连续四日没有用药。闫风识抿紧唇,额上冒出密密冷汗。然而,就在这时,白茫茫的雾气里,忽然涌出一队人。
他咬紧牙关,痛意使他愈发清醒,他没有看错,那的确是一队人。那些人个个头戴帕巾,看上去和苗人装束类似,只是他们俱都垂着首,行走间居然一点声音都无。
冷汗顺着额头滑落,腹内痛意愈发难耐,闫风识的目色却更加冷静。他视线紧随着那一队人,就在某个瞬间,灰眸忽而一动。
他发现里面有一人和旁人微微不同。那人虽看不清全身模样,但依稀也能辨认出是个女子,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头戴帕巾。
眼看那队人就要消失在白雾里,闫风识压下腹内翻腾的痛意,紧紧跟上去。
这一刻闫风识无比清醒,因而他知道,眼前这些景象并不是幻影,正因为如此,他心中的震骇才无以复加。他清醒地看到,那队人虽然围着蝴蝶帕巾,但并不是他在苗寨里所见的任何一个苗人,他们的装束更加古老,周身散发着死气沉沉的气息,而且这么多人,居然走得无声无息,仿若是在雾里飘动一般。
人群还在行走,白雾却愈发浓烈,不光如此,雾气里隐隐若有一股幽香弥散。闫风识痛得周身已微微颤抖,脚步也愈加虚浮,在又一次跌倒后,他挣扎着爬起,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视线里也渐渐起了红雾,他喘息着,牙冠用力,勉强终于感知到血腥味,红雾褪去一点,他晃晃头,忙去寻找雾中的那队人。
然而,一望之下心中惶然一惊。方才白茫茫的雾气不知何时突然消失,视线的尽头,一颗巨木高高耸立。那巨木和这满山青翠不同,它的树干上不知沾了层什么,闪着点点银色光芒,而最古怪的是它的枝叶,翠蓬如盖的密叶层层叠叠,从下面望过去,仿佛将天都遮得严严实实,浓绿的密叶微微晃动,恍惚间那叶片仿佛变成了人眼,带着审视与漠然,正一瞬不错地齐齐望向他。
“来吧,这里有你需要的,来吧……”
脑海中有人在说。
闫风识再次晃了晃头,他知道周围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来吧,快来这里,你不是很痛苦吗……”
那声音再次响起,闫风识紧盯着那些树叶,仿佛怔住般,脚不由自主向前迈动。
眼前的血雾再度弥散开来,他周身一阵阵发冷,那些声音仿佛魔咒般萦绕在他脑海,驱之不散,挥之不去。
离巨树愈来愈近,就在即将要贴近它时,一抹冰凉滴落在他脸上。血雾淡了些,他转动眸子,如木偶般呆滞抬头。
绿蓬蓬的树梢里,露出一个女子的面容,她的面容有些熟悉,嘴一张一合,似是在呼喊,翠绿树藤像一条蛇紧紧缠绕着她,纵使她竭力挣扎,还是挣脱不出。
又是一抹冰凉落下,闫风识眨眼,嘴角尝到了一抹咸湿。那是……鲜血的味道。
一滴,两滴……更多的血落下来。
蓦然间,脑中混沌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理智霎时回笼,而后,他听见一道细弱而破碎的呼声。
“闫风识,不,不要……”
他猝然抬头,这次他真真切切看清了,那隐在树荫里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萧娇!
在最后一块石塑前,萧娇被苗人扔进禁地里。在落地时,她头撞到了树干,当场晕过去。后来,她迷迷糊糊转醒,却听到山林深处隐约有一道低唤。
那声音太熟悉了,几乎是瞬间,她便分辨出那是阿娘的声音。
她爬起来,脑中再也想不到其他,只循着声音往山林深处走。后来,直至藤蔓锐刺刮破皮肤,疼痛才使她乍然苏醒,她发现自己被束缚住,吊在一颗巨木的树冠里。她挣扎,拼命想要挣脱,但藤蔓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愈是动弹它束缚得愈紧。而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闫风识。
他双目呆滞,如木偶般从远处一步步行来,她大声叫喊,他却置若罔闻。大概感知到有人接近,树冠里忽地又垂下来几条藤蔓,眼看他就要贴近巨木树干,萧娇焦急万分,不顾一切地剧烈挣扎。所幸,在即将触碰到树干时,他终于停下,抬头望了来。
“闫风识,小心!”
呼声刚落,那蜿蜒而下的藤蔓忽地一动,犹如一条灵活跃动的蛇,向着闫风识的头顶而来。
风声簌簌,就在藤蔓即将欺身绞过时,闫风识身体猛地后仰,堪堪避开,没想到还没站稳,那藤蔓忽地转了个弯,直向他下腹袭来。
萧娇心跳到嗓子眼,下一瞬,闫风识提脚用力一踹。就听“咚”的一声,那藤蔓被踹得飞离三尺,狠狠砸到一侧树干上,闫风识也被力道反带着滚到一侧。这一脚用了他十成力气,虽然踢飞了藤蔓,但那藤蔓也不知是什么物种,竟然坚硬如铁,隔着靴子,他感觉足跟一阵阵发酸发痛,也不知有没有受伤。
然而,他还没缓过劲,巨树下“嗖”地又落下来数条藤蔓,几条藤蔓旋转着合成一股,气势汹汹直逼而来。
闫风识脚上不得力,只得侧身闪躲。几次失手,那藤蔓仿佛也着恼了,蔓身竟然高高弯躬起,藤蔓上的枝叶颤抖着,发出“呲呲”的声音,看上去活像一条准备进攻的毒蛇。这些藤蔓真成精了不成?!
闫风识心中更加震骇,他一面躲避着进攻,一面留神挂在树梢里的萧娇,见她脸色愈发苍白,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两人都将被这些藤蔓绞杀至死。
怎么办?
就这一刻的分神,藤蔓觑着空隙,猛地直扑而下,闫风识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藤蔓缠绞,他霍地举起双手,死死攒握住藤身,那数股合成的藤蔓虽然只有儿臂粗,但劈打下来的力道却如千斤之势,闫风识咬紧牙关,手却已经在颤抖。电光火石间,耳畔忽传来叮咚声响,离他丈来远之处,流水潺潺,那里竟有一泓清泉。
闫风识猛地一推,借着抵势翻滚了数圈,终于停在水边。身后“啪啪”响声不断,藤蔓卷着地上枯枝烂叶,犹如一条土龙,紧跟不舍。
就在即将逼近面门之际,闫风识一个闪身,身体直落到水底。在先前的打算里,他原本想借着泉水遮掩,躲过藤蔓追击。但他下水后,却倏然发觉那藤蔓一改方才的气势,在岸边来回游走,迟迟没有进攻,最后竟然退开几丈来外。
难道它们怕水?
这一认知令闫风识大大振奋,他不顾浑身寒冷,将整个身子浸泡在水中,等衣衫吸满了水,他再度爬上岸边。
果如他所料,刚一上岸,那些藤蔓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怖之物,连连避退,闫风识一路行进,等走到巨木下时,那藤蔓早已蜷缩进树梢里,再也不敢下来。
他仰头望去,却发觉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萧娇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嘴唇呢喃着,竟是连呼喊也不成。
闫风识心里一沉,迅速脱下身上浸水长衫,团揉成一堆,对准萧娇所在之处用力抛去。
“啪嗒”,衣衫触到枝条,就见原本捆束萧娇身体的藤蔓倏地一颤,而后竟似被烫到般,猛地回缩。
身体乍然没了束缚,萧娇不受控制地跌落下来,她努力张开嘴,却发现连喊一声的力气也没有了。
风声呼呼响在耳畔,就在萧娇闭着眼,迎接自己与大地的惨烈接触时,却感觉身体猛地一顿,而后一股冰凉但熟悉的感觉笼罩了她。
她睁开眼,咫尺之间是闫风识苍白的脸。
“你没事吧?”他凝着她面,急速问道。
萧娇摇头,眼中泪花涌动,她望着闫风识关切的眼神,再也忍不住,奋力抬起双臂,紧紧抱住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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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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