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平秋

沈时安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他只能扶着沿路的墙壁才堪堪迈得动步子。

不过很快,他就停下了脚步——前方雪地里静静躺着一条红色的围巾。

沈时安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他白天送出去的那条,只不过还不等他确认就起了一阵大风,将地上的雪连同这条围巾一起送到了他面前,沈时安被这阵风呛了一下,捂住口鼻蹲了下来,也顺便捡起了这条围巾。

小时候父母还在的时候,母亲会在每一条围巾上都绣上一朵小白花,防止沈时安弄丢围巾,后来父母去世,李奶奶为了让沈时安开心一点,也学着在围巾上绣了花。等沈时安长大了一点之后,即使不再需要用这些记号来认围巾,也学了母亲的绣法当作留念。

这条围巾上也有那样一朵小花,沈时安捧着这围巾,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四周。

风又大了起来,裹着满天的雪花扑到了沈时安身上,疾风吹得沈时安向后倒去,还好他用手撑地拦了一下,再一回神,眼前的景像就变了。

一座高耸的雪山拔地而起,寒冷的湿意顺着衣服的每一个缝隙爬满了沈时安的全身,狂风狂啸着卷起了他的衣摆和他手中的围巾,那围巾在风雪中转了一圈又落在地上。

围巾落下的地方似乎显出了一个人影,只是这人影实在过于虚幻,风雪将那人影完全融入其中,沈时安也看不真切,他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那道人影。

“沈时安!”

漫天风雪忽然停了,沈时安看见那些雪花像雨水一样“哗啦”一声堆在了地上,眼前那道人影也消失了。

谢柳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时安回过神来甩开了谢柳故拍在他肩上的手:“滚开!”

“沈时安,你没发现你已经快疯了吗?!”

谢柳故站起来俯视着沈时安,语气很冲很急,但是脸上还是挂着那诡异的笑容,沈时安看着他的脸,不禁打了个寒颤。

“疯?”沈时安撑着膝盖站起来直视着谢柳故:“能看见你,我当然疯了!”

谢柳故皱眉,他的上半张脸确实能够传递出他的情绪,但是他的下半张脸一直没有变化,嘴角不曾变换一丝弧度,这张脸几乎就不归谢柳故掌控了。

“我只是一个游魂,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归宿了,我没必要骗你。沈时安,离开这里,不然你会死的!”

说这话时,谢柳故似乎感受到了极大的痛苦,捂着头蹲在了地上:“沈时安,离开这里,去无相寺吧,那里有人能帮你!”

沈时安看着他的样子愣在了原地,谢柳故眉间的那颗红痣红得几乎要滴血了,他的声音也愈发痛苦。

“沈时安,不要认命,你命不该绝!”

说到这里,谢柳故抬头看着沈时安,他的眼里盈满了眼泪,嘴角抽搐,似乎是在用尽全力将嘴角向下压。

“一千年,太久太久了。”谢柳故发出一声叹息。

“寒天在上,我只求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入轮回。”他声音颤抖,但却像是得到解脱一般仰头闭上了双眼。

沈时安听着谢柳故说完这句话,就看见之前画在墙上的金莲亮了起来,发出金黄的光,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狂风,地上的雪花被卷了起来打在谢柳故身上。

金莲上的光越来越亮,风也越来越大,沈时安被刺激得闭上了眼,再睁眼时,眼前已恢复了平静,谢柳故的声影也消失不见。

先前看见的一切就像是沈时安做的一场梦。

“谢……谢柳故?”

沈时安听见了自己颤抖的声音,并且自然是没有人回应的。

下一秒,他就跟疯了一样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旅馆,也不管东西有没有带全了,直接把能看见的东西往背包里一塞就走出了旅馆。

一路向东,沈时安打算去那个算命的告诉过他的那个地方。

九千级台阶上的那座寺庙。

夜色深沉,沈时安全身上下只有一支手电筒,而且他忘记换电池了,没走多远手电筒就罢工了。

黑夜总能催生出一种别样的恐惧,尤其是在这种之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和风声的夜晚,沈时安的心脏狂跳不止,他现在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只能摸索着慢慢前进。

没等他适应这黑暗,点点萤光亮了起来——是萤火虫,成群的萤火虫。

这些萤火虫像是从冰雪里钻出来的一样,沈时安很清楚,冬天是不可能会有萤火虫的,更遑论一下子出现这么多!

“谁……是谁干的?!”

沈时安的心脏被恐惧攥得生疼,他很明白这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一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或者他看不见的东西在暗中观察着他。

没有人回答,沈时安看着还在自己周围飞舞的萤火虫,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跪了下来,手中紧紧攥着李奶奶送的佛像:“我、我跟你无冤无仇,而且我马上就要死了,能不能等我变成鬼了你再来找我,求你……别再缠着我了……”

他紧闭双眼,心脏狂跳。

风声似乎送来了一声叹息,再睁眼时,月亮终于不再被乌云遮盖,周围的萤火虫也消失了。

沈时安忙不迭从地上站起来,嘴里不住道谢:“谢谢……”

城东只有一座山,很好找,只是有些难爬,毕竟有九千级台阶。

沈时安倒是没有犹豫,今晚的事情真的吓到他了,他想去山上的庙里躲躲。

青石板的石阶并不难爬,只是需要小心石阶上的积雪。

沈时安小心翼翼地向上爬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沈时安没有防备,回头看了一眼。

直到完全偏过头,沈时安才意识到,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会有人叫他?

但明显已经来不及了,一团黑雾直直向着他冲了过来。

黄沙漫天,鲜血汇聚在一起,四周是散乱的一些兵器,沈时安正站在一处血泊中央,温热的鲜血覆盖到他的脚踝,那湿滑粘腻的触感就像是沾满粘液的舌头在舔舐他的脚踝一样,沈时安吓得大叫一声然后跌坐在地。

沈时安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抬头就看见了树上那些倒挂着的,看不见面庞的尸体,以及两旁零零碎碎的白骨——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除了沈时安的喘息声和鲜血滴落在血坑里的声音之外再听不见任何声音,沈时安哆嗦着站了起来想要跑出这里,但是无论他怎么跑,周围的景象都没有丝毫变化。

“沈平秋——”

一声呼唤自虚空传到了沈时安耳朵里,他停下脚步,抬头环视一圈,确定这里除了他以外并没有别人。

但是……沈平秋?

他是谁?这个名字很耳熟,沈时安记得自己好像在某个地方听过。

“将军——”

这次是一个少年人的声音,这一声呼喊里满是欣喜。

他在回应他!

沈时安想到这一点,低头借着血泊看了一眼自己的样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潜意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他低头。

血泊很平静,就像一面波澜不惊的镜子,因此,他也很清楚的看见了血泊里映出来的景象。

血泊里并没有他的影子,只有一个披头散发,满身是血的少年人在哭泣,而他的背后,清晰可见一个骨架——一个被吊起来的身着古时战甲的骨架。

这骨架的身量似乎比正常男人要大一些,完整的战甲裹在白骨身上,死亡与勋章相得益彰。沈时安几乎都能透过这具躯干看见他生前的荣光与痛苦。

沈时安看得入神,忍不住靠近了几步,右脚踏进了血泊之中,冰冷的触感让他瞬间惊醒,他定了定神,然后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那哭泣的少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沈时安,眼神中满是挣扎与痛苦。

但是,那少年人分明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沈时安被吓了一跳,踉跄着往后退却被身后的碎骨绊住倒在了地上,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了一些画面——漫天大火,哭泣逃窜的人群以及身后紧追不舍的马蹄声。

那些画面混乱不堪,惊惧伴着混乱一股脑涌入他的脑子,来不及站起,疼痛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沈时安呜咽着躺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土块,疼痛丝毫不见减弱。

“沈平秋,醒醒!”

一个冰冷的怀抱拥住了他,沈时安被冷的咳了起来,他费劲睁开眼,只看见了漫天飞舞的雪花以及冰冷的战甲。

……

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块灰扑扑的天花板。

沈时安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哪儿。

“你醒了?”

耳边传来一道温润柔和的声音,沈时安闻言转头看过去,最先看见的是那人眉心那颗小小的红痣,然后看见了他白净的头皮以及素白的僧袍。

“你是谁?”

沈时安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他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接过那人递来的水。

“焚音,我叫焚音。”

焚音嘴角牵起一抹微笑,眼神柔和。

沈时安喝完水,焚音将碗接过,又听沈时安道:“这里是哪儿?”

“无相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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