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那天,岚城的天气格外寒冷。
一个寒假之后,大家好像已经忘却了那位虐猫狂魔的事——猫猫教这个ID被注销,在岚城的救助基地被扒出来早已荒废弃置,那个专门发虐猫视频的账号也停更了……一切似乎都昭示着这个人被愤怒的网民们骂怕了,不再出来干坏事了。
冯欣等三人都从家里带了特产,分给同寝室的小伙伴们一起吃。
楚词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外地特色,颇不好意思:“我家就岚城的,特产你们都知道……要不请你们吃顿饭吧?”
其余几人说不用,但楚词执意要请,加之一个寒假没见面,在外聚一顿餐联络感情也挺好,其他三人又同意了楚词的提议。
楚词又给楚谓发消息,请他帮忙安排一顿好的。
楚谓会玩会吃,又是个风流的花花公子,换女朋友速度赛过换衣服,安排一顿饭不是什么难事。
【妥了,不是,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老跟一帮女的混?搞点鲜肉吃吃啊!】
楚谓发消息过来。
【神经病。】
楚词对他毫不客气。
报了名还有一天空闲时间,四人就在这天去吃饭。
楚词打车,按照楚谓发来的地点,带着几人走进了一家格调极高的饭店。
饭店每天接待人数有限,一般来说需要提前一个月预定,但楚谓每年在这里消费不少,因此有插队的特权。
“楚女士是吗?这边请。”戴着白手套的服务生给几人带路。
其余三人眼睛都直了,冯欣拿出手机一查——好家伙,不算酒水的情况下,这里人均一餐饭比她一个月生活费还多一百来块钱。
“楚词,你该不会是什么隐藏富二代吧!”冯欣低声感叹。
“这不会就是那种一道菜一口,一顿饭吃二三十道菜的那种店吧?”祝晴两眼放光地举着手机拍了半天菜单:“我还从没吃过,太厉害了!”
彭雪婷却有些无精打采地坐在一边,目光有些呆,不知在想什么。
楚词便多盯着她看了两眼。
一个寒假过去,因着过年的关系,大家都在家里养得又白又胖,只有彭雪婷似乎是黑了,也瘦了些,身上的衣服还是去年那身——她冬天衣服似乎就只有两身,来来去去换着穿。
“雪婷?”楚词对着发呆的彭雪婷叫了一声:“前菜来了。”
“哦,哦。”彭雪婷如梦方醒一般点了两下头,又带着几分歉意对几人笑笑,然后默默低头吃起了菜。
冯欣拉着大家自拍,镜头里的彭雪婷笑容也有些勉强。
“雪婷,你怎么了?开学想家吗?”修图的冯欣看出了端倪,问道。
“没事。”彭雪婷苦笑一下,依旧低着头吃自己的菜。
但楚词看到,她有一滴泪落在了盘子里。
“雪婷。”楚词带着几分关切开了口:“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不想跟我们说也没关系,但是需要帮忙的话,你要随时开口啊,我们虽然都是学生,但能帮的一定会帮。”
楚词近二十年的人生里,吃过的苦屈指可数,大部分人为了碎银几两而折腰的事她很难感同身受,对于人世间的种种无奈,她还只停留在“团结努力就能渡过”的理解阶段。
彭雪婷眼泪大颗大颗低落,随后一下伏在桌上,将整张脸埋进臂弯,低声抽泣了起来。
楚词对服务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用介绍菜品,上菜放下就离开,之后又跟其他二人一起温声劝慰起了彭雪婷。
彭雪婷哭声渐渐止息,含着泪讲出了她的遭遇。
她家庭条件不好,父母有三个孩子,她排老二,上面的是哥哥,下面的是弟弟。
她本是没什么机会上这个大学的,后来是高中班主任帮她一起申请了助学贷款,又去她家好说歹说,她能来岚大。
这次过年回家,彭雪婷大哥带回了一个怀孕两个多月的姑娘,说要结婚。
彭家父母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打算,想着反正那姑娘怀孕,就可以不给彩礼不办酒席,只让小两口领张证自己过日子。
彭雪婷的准嫂子也有个厉害的娘家,反手就扣住了怀孕的女儿,说一个月内不给一大笔彩礼就要堕胎,从此再无瓜葛。
彭雪婷大哥没什么本事,这些年一直在电子厂打工,工资却都拿来充手游,没攒下分毫。
父母年龄也大了,还有个小儿子没娶媳妇,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当彩礼,一来二去之下,就把主意打到了彭雪婷身上。
彭雪婷在寒假里差点被父母害得退学嫁人,见她抵死不从,她母亲甚至想出了将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关在一间屋子里的馊招,最后以彭雪婷报警,警察和妇联介入协调之后才平息。
父母迫于压力,没再提出让她退学嫁人的要求,转而算起了这些年培养她这个女大学生花了多少钱,又说她已经成年,这些钱必须要还给父母,才算报答生养之恩。
这一整个寒假,彭雪婷都在外打工挣钱,就连过年放假的几天里,她也在网上接了个写软文的活,一刻不停地忙着。
“他们算了一百多万……我从小衣服都没穿过一件新的,他们十几年都挣不到一百多万,我哪里能用掉他们一百多万……”彭雪婷哽咽着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眼中露出一丝恨意。
楚词等三人面面相觑——这种父母她们只在网上见过。
还是祝晴最先反应过来:“他们没让你写欠条什么的吧?那玩意写了就真的没救了!”
彭雪婷摇摇头:“但他们最近让我写个什么协议,手机上发我了,我还没细看。”
“别乱签。”冯欣满脸愤慨:“妈的,什么父母啊!”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楚词有些担忧地看向彭雪婷。
“我准备再做做兼职,找个律师跟他们拟协议,我一次性给他们多少钱之后,就不再履行赡养义务的那种协议。”彭雪婷咬牙切齿说道。
说着,她又解开毛衣纽扣,扯下肩头的衣服,将肩膀上的伤疤露给几人看:“这都是家丑,但我也不在乎了,我小时候要给一家人洗衣服做饭,这是饭煮糊了我爸用烧火棍打的,当时还发炎流脓,感染到了骨头,我差点就没命了。”
“我……我帮你找律师吧。”楚词帮她把衣服理好,又递纸过去:“我家有认识的律师。”
她家当然有,楚氏集团那么大,法务就有不老少。
室友们大概也看出来几分,楚词家有着不小的产业,彭雪婷这次倒也没有推辞,她泪眼婆娑看着楚词:“真的吗?多,多少钱?我将来挣了钱会给你的。”
“先不说这个,让律师想想办法解决这个事吧。”楚词在心里叹了口气——遇上这样的家庭,彭雪婷太可怜了。
开学第一个周末,她又去了趟古董铺。
古镇里人稍微多了些,但依旧算不得旺季,整条街懒懒散散的,像是上课打瞌睡的学生一样,漫不经心地接待着往来的客人。
古董店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生意,跟古镇的淡旺季无关。
另外楚词总觉得阿怜的心思也不怎么放在生意上,她更关注她自己的收藏。
比如这几次来,她都没见过一个客人,阿怜和小兰还是依旧各忙各的,完全没想过怎么提高一下营业水平。
“我就说你要来。”阿怜站在二楼高处,隔着层层叠叠的宫灯,望向进门的楚词。
楚词笑着放下手里的鲜花,小兰很熟稔地接过,然后找来水瓶去插。
假期结束那会儿楚词终于留了个古董店的电话——小兰的老年机号码,那老年机只能打电话和发短信……还能玩贪吃蛇。
小兰也不爱摆弄手机,打电话才能联系上她,发短信基本不看。
阿怜很喜欢听她讲东讲西,从水果品质到西方哲学,她都听得津津有味。
小兰有时候都奇怪:“我们老板从前见人就烦,没想到居然能跟你交上好朋友。”
楚词听了,表面上谦虚,说可能是巧合,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要是有尾巴,早飞上天了。
“这是我今天烤的点心,你尝。”阿怜不知道哪来的兴致,烤了一炉子点心,用一个细腻的瓷盘摆在桌上,旁边还放着小茶壶和茶杯。
楚词尝了一口,酥甜,很香。
“最近忙啊?”阿怜不吃点心,捧了杯茶,小口啜着。
她跟楚词隔着茶雾说话,楚词看到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像是能洞穿世界上一切迷雾,直达真理……
真好看啊,想亲一口。
楚词心想。
但她嘴上却规规矩矩地回答:“对啊,你怎么知道?”
阿怜单手拿着茶杯,另一只手绕着眼睛的轮廓画了个圈。
她好可爱。
楚词又想。
“阿怜,你说世界上有没有报应。”楚词跟宿舍其他人最近一起在忙彭雪婷的事——这是她熬夜出黑眼圈的原因。
阿怜露出一个成分复杂的笑:“有因果。”
楚词低头看着茶杯叹气:“我室友太可怜了……”
她将彭雪婷的事告诉阿怜,又说了她们正准备找律师的事。
“你们要帮她啊?”阿怜那一小杯茶还没喝完,要笑不笑地看着楚词。
“嗯。”楚词坚定地点点头。
“仗义呢。”阿怜笑道。
顿了顿,阿怜放下茶杯,拉开一旁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个小铜钱来:“那我帮你给她招招财吧。”
那铜钱比寻常铜钱小一圈,上面铸的字楚词一个也不认得。
“给她就行吗?”楚词拿着铜钱左右看了一圈,问道。
“嗯,带身上。”阿怜笑着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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