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才德谁先?

中秋之后,杭夫人时不时地找清悟过去说说话:“老叫你老五媳妇,听着怪怪的,我记得庚帖上你单名一个清字,以后便唤你清姐儿,可好?”

“回母亲的话,好。”

“你的性子,也太老成了些。”杭夫人感慨道,“跟老学究一个样。你看你十妹妹,成日里吃吃睡睡爱说爱笑,过得多开心。”

清悟陪着笑,陪到一半,忽而笑不出来。困在深宫几十年,清悟早就忘记什么是少女心性。谁年少时,不是任性无端的小女儿?

不过伴君如伴虎,战战兢兢,平白无故地磨平了一身性子,多说无用,到最后,说什么都是一个“是”。

“如今还有一件事,你六妹妹也到了相看的年纪了。”杭晨露出一抹笑来,“你大伯娘给她找了几户人家,城里人多口杂,你六妹妹又脸皮薄,便找了一个去善卷洞里拓碑的由头,好好叫她们相看一番。”

“洞里?恕儿媳见识浅短。”清悟发问,“这善卷洞,可有什么名家碑刻么?”

“也不算名家,不过是路过的文人墨客随心写几个字,经年累代下来,倒也值得一观了。”

杭晨兴味盎然,“咱们家在太湖边上的庄子,离善卷洞二十余里,乃是名家所造。你父亲在那躲了几年,想来各处规整精致,更甚初造时分。正巧你六妹妹红鸾星动,索性咱们一家子便出城去,散淡几日,如何?”

“可是……咱们都跟着去,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他们相看他们的,咱们娘俩自去自在。”杭晨斩钉截铁,“就这样定了,你回去收拾吧。”

清悟回去,拿了历书,在八月廿七上勾了一笔。明露双云早早收拾好了,等到八月廿七这日,杭晨带着清悟、雅莹与雅荣,钱令黎带了雅芸,五人先是坐轿到了二门,方登车出府。

出了城门,清悟悄悄掀了帘子,飞快地往外看了一眼。

官道上略有几辆车马,不紧不慢地走着。秋树仍翠,只是灰扑扑的,似乎蒙上一层霜,城外的秋草结了草籽,小雀在里头跳着,倒是和北地全然不同。

“到庄子上,还能见着兔子呢。”

雅芸悄凑过来,同清悟一起盯着跳跃的小雀:“水树风闲,又是秋来。这样的秋色,我已是经年未见。刚去燕京时,见了那高天阔地,也觉得自个儿豪气纵横,倒是将这旧地之景抛之脑后。”

“平林漠漠烟如织,的确好景。”清悟托着腮,她的心也跟着雅芸的话飞了出去,成了一只往京城里飞的鸢。

那北边的秋色,她这辈子,或许也不能见了。

十姑娘雅莹惯常见不得沉闷,见两个人不说话,嗖的一下,插进两个人中间,一手拉着一个:“哎!都出门了,做什么这样闷?”

清悟见雅芸躲了躲,没躲过,只能任由雅莹捏着。

雅莹笑嘻嘻地:“六姐姐,听说郑家的哥儿也是爱诗爱画的,姐姐这些话,留着以后说吧!现下同我们说完了,日后找不到说的,怎生好呢?”

雅芸臊得脸皮子通红,清悟同雅莹熟了,知道她心思不坏,急捏了一块点心:“我的好妹妹,都怪我,忘了喂你一口年糕吃。”

“我不吃!”

“吃吧,妹妹!我可听你的丫头说了,晨起急哄哄的出门,闹到现在,不饿么?”

雅莹接过了,一口下去,黏到牙,说不出话。雅芸同清悟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

清悟爱怜地抬手,将雅莹头上的一朵要落的秋茉莉摘下。馥郁的一枚白花,躺在清悟的手心。她合拢手,低念了一句:“琴瑟和鸣,赌书泼茶,簪花对月,多好啊。”

清悟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琴瑟和鸣,总比——总比她上辈子好吧。

“连你也打趣我么?”雅芸微抿着唇,脸上荡开一抹红来,“嫂嫂,你宽心,五哥哥不是坏人……咱们姐妹,日后定是要常常相见的。”

是不是坏人,清悟不知道。清悟只知道,每个人都说,常五爷不是个坏人,不是坏人,却也不能说是个好丈夫。

清悟想得头疼欲裂,直到外头婆子请她下车,清悟才起身。

杭夫人已下了车,见清悟有些萎靡,却也不便问,只说叫姐妹几人上轿。姐妹几人依言坐定,清悟晃晃悠悠,约摸过了两炷香,外头的婆子道:“五奶奶请落轿。”

双云和明露正站在外头,伸手来扶她。

“都回去罢,晚间不必来请安了,明儿也别来。你们姐妹好生散诞两日。”

“我看不是叫她们姐妹散诞,是黎姊想躲懒。”出了府,杭晨的笑多了起来。

“见此时没外人,竟开始打趣起了嫂子。”钱夫人笑骂了一句,拉过雅芸,“跟为娘回去,可不敢叫你跟她待在一起,没得把我好好的女儿教坏了。”

“迂也!黎姊!”

夫人转过身一笑:“晨妹亦是迂腐儒生。”

大房走去了,杭晨看着清悟和雅莹:“清悟,你先回去歇着。莹丫头,今儿个你嫂嫂疲累,便我受累看着你罢!”

雅莹脸色灰白,嚅嗫了两句不敢劳动母亲。杭晨顿时叹气起来,她转过脸,叫住正要走的清悟:“后日你六妹妹相看,莹丫头便不去了,就咱们陪着吧。”

既然杭夫人说晚间不用请安,清悟倒头就睡。

半梦半醒又是广宁宫内殿,这边是皇帝,身后站着刘显荣,要将白绫往她脖子上挂;另一边是殷皇后握着玉如意,一声声叫她:“徐清悟——徐清悟!”

清悟一步步退着,皇帝和皇后却一步步压过来。

“不,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刘显荣狞笑着,白绫一点点收紧:“由不得你!”

“杀汝者,非我。”

殷皇后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最后,她涂着蔻丹的手轻轻地,阖上了清悟的眼睛。

“啊……!”清悟拥被坐起,屋内昏昏,头发沉沉地,她顺手拿过绢子一擦,落了一手的冷汗。

“奶奶可是魇着了!”双云掀帘子进来,瞧清悟脸色发白,赶忙冲上来给她擦汗,“奴婢伺候奶奶更衣,可别着凉了。”

待换了衣裳,清悟端了盏秋梨银耳羹,坐在窗下慢慢啜着。好一会儿,她开口问:“十姑娘那边,怎么样了?”

“方才回来,三太太发大脾气了。”双云凑过来,“奶奶自从揽了办中秋宴的活儿,便卸了管照十姑娘的任。嚯,十姑娘本身就不爱看书写字,只喜欢捻针动线,这下便是泥龙入海了。”

清悟听到这四字,深觉不妙,迟疑道:“这是……又做了什么?上回联诗,太太说十姑娘做得不好,叫她把《万首唐人绝句》抄上一遍,她抄了么?”

“自是没有的。不但没有,还拿出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反正都是要嫁出去打算盘的,学诗做个绣花枕头有什么用’的话来顶撞太太,将三太太气得动了戒尺!”

清悟情不自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她也太,太讲规矩了些。”

“女子看重针凿功夫,本是不错的。”在一旁的月莺怯生生道,“旁人也都说,三太太着实迂,十姑娘既不喜欢念书,不念也就罢了,又不是要考状元。小女儿家……”

话还没说话,清悟砰地一声,将手里的粉彩蝶恋花盏掷在桌上。

“一派胡言!”

都是什么道理!这都是什么道理!清悟胸中阴着一团火,她说不出口,只是喃喃道:“母亲叫她读书明理是好事,为何她不领情?

小女儿家虽不考状元,可科举多少年,春秋又书好了几载?难道这天下的学问,只是为了中举人中进士?”

既如此,何不将子部都烧了去!

清悟眼色凶戾,月莺吓得白了脸,双云没好气地拉了她出去。两人还没走远,话隔着一层窗纱飘了进来。

“你又来做什么?”

“我凭什么不能来?我也是伺候奶奶的。”

“哼,谁使唤得动你?来就罢了,怎学不会闭上嘴?”

“我哪里说错了?本身女子无才便是德,咱们成日家的舞文弄墨,也不知外头是怎么说的……”

“你——我不与你说了!”双云愤愤将月莺推出去,啪一声关了院门,又亲自拿了插销,一旁的婆子叫了一声阿弥陀佛:“双云姑娘,这些粗活儿老婆子来干就是,仔细伤了手。”

“你?可不敢叫你干,你怎么看的门?月莺姑娘是细致人,咱们这儿人少屋窄的,叫月莺姑娘蹭了一身灰,你日后注意着些!”

“是是是!姑娘,我知错了!”

清悟噗嗤一声笑了,支起窗道:“双云姑娘脾气真大,气撒也撒过了,快回来吧——别叫人说,咱们上下一条藤,都是刻薄人。”

婆子呐呐道不敢不敢,双云见她木讷,也笑了,顺手从荷包里倒出个银锞子:“诺,方才我在气头上,倒叫您老跟着受气了。明儿咱们都不在,这银锞子你拿去,。只一点,万不可饮酒。”

那婆子千恩万谢,赌咒发誓说着不敢,双云赶快摆手:“谢我做什么,要谢就谢真佛爷去吧。”

大肥章,所以咱们古代人清悟被古代人雅莹震惊了,先古不如后古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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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才德谁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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