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户开满三角梅的小阳台处,吴望穿着睡衣,顶着一头凌乱枯黄的头发,探着身子冲楼下笑着挥手:“等我一下,马上洗漱。”
子君抬手指尖齐眉,看着女孩进去。
想到两年多的相处,吴望的变化是自己看在眼里的,以前她不笑,永远对人充满敌意,至少现在,她的难忘愿意对自己笑了,下课时也会牵着自己的手去上卫生间,大课间也会满校园找来昆虫吓唬自己,午休时甚至会拽过自己的手臂趴在上面睡觉,即使偶尔有口水流出,自己还会贴心的帮难忘轻轻擦掉……
楼梯口一路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结束时,她的难忘就站在那里,单薄的身子后方是巨大的画板,慌忙挽起的发丝间插进数支铅笔,嘴间叼着个袋装牛奶,纤细手臂底下提着的是覆满干透颜料的画材箱,大大的黑色围裙上被抹上五颜六色却再也洗不净的色彩……她的难忘就那么朝她跑来,笑起的酒窝中都盛满了阳光,和难忘卧室阳台上的三角梅一样热烈。
“傻笑着干嘛,快骑,我要迟到了!”吴望抱着画箱跳上后座,拍了拍子君的后背,说罢一只手就圈住了她的腰,子君定神扭头:“抓稳了,难忘!”
穿行在熟悉的湖畔公路上,子君好奇:“难忘,你以后大学走艺术类吗?”
吴望晃着双腿:“不是啊,我从小学画,只是爱好,但我以后要学的也需要画图的基础。”
子君声音迟疑:“那难忘,将来,你想做什么?”
吴望坚定道:“我要修房子,像贝老一样,肯定没他厉害,但我也要修房子,留下点儿什么东西才好。”
子君沉默想着难忘的话,犹豫着自己。
吴望捏了捏子君的腰问:“那你呢?将来想干嘛?”
子君第一次不敢展望以后:“我不知道将来,也许去京都吧!看他怎么规划。”
短暂沉默后。
吴望又捏了捏她的腰:“我觉得啊,你可以像我爸一样,当医生去救人,抗震救灾冲在第一线,还可以去参加无国界医生,我小时候本来也想当医生的,但我爸不准,不希望我那么辛苦,关键是我现在这成绩,算了吧……你那么聪明,不当医生可惜了,就算不当医生,那去搞科研,在后方攻坚医学难题也不错啊!”
子君暗思难忘所说的,她能听得出难忘话里的崇拜感!似乎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而不再是为了替母亲去争夺那个男人可怜的关心和注意……
转眼单车就停在小院外,子君推车跨过门槛,停好车后,一路跟着难忘转入青砖灰瓦垒出造型的屏风墙内,宋老爷子她是在家里报纸中见过的,难忘在他面前都收敛不少心性,连带着她也不敢高声言语,还是在平日里等待难忘的椅子上坐下,宋家阿姨给端上一杯陈皮茶就离开,难忘在内院人群中找到位置刚坐下,杵拐的宋老爷子提起拐仗就敲在难忘的凳子上呵斥:“滚去罚站!”
难忘蹑手蹑脚的站起来,往青砖地面圆心处走去,一路上,师兄师姐们对于师父的这个关门弟子小声劝诫:“小家伙,又睡过头啦?”,“没事儿,我当年迟到还经常挨打呢,罚站小问题。”
宋老爷子咳嗽几声,院内瞬间落针可闻:“手里的矿材磨得怎么样,孔雀石拿给你们这帮败家子儿,全是暴殄天物了,一个个的还数落她,细胳膊细腿的都能把四绿提炼出来!你们呢?全是头绿和二绿,还有脸说她!”
都知道宋老爷子偏心这个半路进门的小师妹,但却不得不佩服小师妹的悟性,西方写实转东方写意的难度有多高,大家都是明白的,何况小师妹拜师入门测试时,临摹齐老的《虾戏图》虽显轻重不足,但拟形却也像拜师两年有余的水平。
子君看着站在人群最中央的难忘,整个内院全是研磨的沙沙声,还有水飞工序的冲水声,下意识紧张得端上茶杯泯上一口,才轻轻放下。却见难忘左顾右盼地看着大家:“胜楠,你轻点,力度适中,缓慢些,不然你可磨不出三绿。”
胜楠师兄抬起满头大汗的脸,疑惑:“小师妹,你可不要骗我,出晚了我被师父罚,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老爷子端坐在廊下阴凉处的太师椅上,摇着蒲扇偷偷眯眼看着小机灵鬼,嘴角微微扬起:“望儿,过来,日头太晒,过来帮我扇风。”
众人扭头看去,心里更是无语师父的偏心,哪儿是晒着他老人家,分明是怕小师妹晒着……
吴望端起宋老爷子的茶杯就囫囵喝下,还不忘喊来宋家阿姨:“阿姨呀,换红茶,师父体质不能喝这个。”回头又乖巧地拿起蒲扇给宋老爷子扇风:“师父,我外公说是回来的路上了,要去找苟医生,我骗他可说了,师父家新来的阿姨做饭比苟医生儿媳妇做饭好吃,给他馋坏了,说到时候在您这儿住上半个月,没问题吧?”
宋老爷子轻笑:“你这嘴,不知道随了谁,你外公过来,我肯定好好招待,也不让他白吃白住,就让他做好心理准备,你看看底下这帮子师兄师姐,他们家里人肯定得过来问你外公请脉!你看他还敢不敢来?”
吴望讨好:“他现在都是靠诊脉才到处骗吃骗喝的,刚好,也帮您老人家攒攒人气儿。”
宋老爷子当然知道吴望的意图,想当初望儿才拜入他门下那会儿,自己还只能靠轮椅行走,因为金老就这一个宝贝外孙女,孙子孙女加起来十多个,也就出了这一个姑娘,云游四海的金老知道消息后,给自己针灸治疗了两个月,竟然奇迹般的站起来了!这是自己求医问药多年,都无解的事情,金老最后的请求也仅是:“不要打骂望儿,她能学多少就学多少,我要她开心……”
来他这儿拜师的人很多,见过不少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他也拒绝过不少有权有势的人家,但第一次,他竟然听到如此简单的要求,“要她开心”。是啊,金家祖上也是杏林妇科望族,可偏偏望儿母亲那一辈中,家中女儿竟无人有学医天赋,可眼看望儿这辈,也就只出了她这一个姑娘,奈何从小体弱,即便有学医天赋……又说吴家,吴老在世时疼爱发妻,育有唯一的女儿后又因感情与家里决裂,最后竟生生酿成一尸两命偿还养育恩情的悲痛下场,丧女之痛的重压之下,随即吴老发妻也难产撒手人寰,十年时间后吴老郁郁而终,像是诅咒,吴家连同旁支都无人再诞下女儿,直到望儿的到来,才算是金吴两家难得的喜事,有闲嘴的人家说道,这孩子本名是极重的两个字,压不住才致使身弱,后唤乳名“望”,这孩子才算挺过来。宋老爷子是真真疼爱这小丫头,才思敏捷不说,还是个嘴硬心热的小家伙。因是知晓两家密事,又平添了些许心疼于望儿。
子君正瞧着正厅廊下的师徒二人有说有笑的模样,一声巨大的炸裂声就在内院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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