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为了在梁国布下暗线,同时提防夏玖鸣对我的查探与阻碍,我制订了详密的计划,执行时间初步定为六年,按阶段与地域分为十二程,因月轮回一次为一月,遂取“十二月”为名。
其中的最后一月,十二月,便是取得靖琪王的支持。
世人皆知靖琪王谋勇无双,忠心护主,若要他在梁国危难之际无所作为,几乎是困难到不可能的事。而这件事,也已经在两个月前完成。
从茶酒到衣物,我用了一年半的时间为白尤下一种慢性毒药,让他的身体日渐羸弱,为的是让他在梁国内乱之时不必征战沙场,不必与我兵戎相向,同时以此要挟靖琪王,要他从始至终按兵不动。
梁国内乱中,平民心,夺兵权,安朝政都必须以雷霆之势完成,方可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小的代价建立起一股足以与夏玖鸣抗衡的势力。
在过去的将近五年中,宛王的身体状况日渐不容乐观,宛国朝政几乎完全由夏玖鸣把持。虽储宫之位尚且仍不是他,朝野上下却已唯他马首是瞻,在他的指挥统领下逐渐吞并周围各国。如此,夏玖鸣成为下一任宛王,也不过迟早之事。
纵目天下,惟梁国尚可与之一争。
当年选择梁国作韬光养晦之所,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如此富饶兴盛的泱泱之国,却上有昏君,下有庸臣,贤良之能者志向难酬,朝□□败肮脏到我仅用三年多的时间便收买了多数六部重臣。这些人之中,心怀怨愤者有之,明哲保身者有之,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梁国没落的缘由与恶果。
三日之后,南方的襄城、玉城和雀城会首先发起叛乱。在去往襄城统领大局之前,我需要先去一趟浔阴,和一个人道别。
浔阴城位于东海之滨,浔水之南,乃梁国通商货运繁茂之所。我去往那里,是为了找我在梁国名义上的父亲,梁国第二富商——万秋海。
我在潮客居的雅阁见到他时,他仍旧是漫不经心的随性样子,一边悠闲地斟酒,一边不时翻看摊在面前的账目。
“万先生。”我在他对面坐下,微笑开口道。
“玖婴公子。”他抬起头来,眯着眼看了看我,也笑道,“别来无恙。”
“先生的气色也不错,看来生意上的事颇为顺心。”我执起酒壶,将他面前的酒盏斟满,开门见山道,“玖婴在梁国,承蒙先生照顾良多。此次前来,一为感谢先生的恩惠,二来,是想知会先生——”
我顿一顿,斟酌道:“梁国要乱了,先生不若去他国避一避吧。”
万秋海虽于我有恩,却终归是梁国人。此次叛乱,我知他不会插手阻碍,但考虑到他的感受,我希望他能离开梁国。天下之大,他有那个能耐为自己换一种身份,在朝代更迭,江山易主之后,继续原本的生活。
“公子以为,我会想不开?”万秋海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斟了一杯,“世人道我为梁国第二富商,却不知我父亲是宛国人,而我是在梁国长大。”
“公子曾于我父亲有恩,万秋海没有忘记。至于梁国……”万秋海望向窗外碧蓝的天空与水泽,看着岸边码头上辛苦劳作的船工,闭了闭眼道,“梁国,是从里面开始烂了啊。”
我沉默不语。没想到既非政客,也非文人,他竟看到了这一点。
“在梁国的这些年,洪涝,旱灾,瘟疫,饥荒,国库里真正拨出来赈济的钱款有多少?我前前后后用去接济的款项,早已超过娘留给我的了。”万秋海长叹一声,再饮一杯,落寞而无奈道,“梁国若亡,也是亡在了他们自己手里。”
“所以公子不必担心我。我的去路,我自会安排妥当。”万秋海伸出手,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如同长辈一般嘱咐道,“公子,此去珍重。”
“如此,玖婴再谢过万先生。”我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又执起案上的酒壶,斟了两杯酒。
我拿起其中一杯酒饮尽,再行一礼道:“万先生,珍重。”
万秋海看了看我,将另一杯酒饮下,却笑道:“几年不见,公子竟会喝酒了。”
白色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逝,我愣了一愣,笑着回应道:“是。时日长了,人总要变的。”
别过万秋海,我即刻快马加鞭赶往襄城。在距离襄城一百五十余里时,午影携消息来报,梁国南方三城已举兵起事,尚在京城纸醉金迷的梁王大惊,命靖琪王在一月内率军平乱,活捉襄、玉、雀三城城主问罪。
“靖琪王现已率领三万将士开赴襄城。”午影禀告完,抬头忧虑道,“主人,襄城恐有危险,主人不如……”
“无妨。”我冷笑一声,看了眼京城的方向,“看来靖琪王是打算破釜沉舟了啊……那么,襄城如今是非去不可了。”
右手长鞭起落,骏马一声长嘶便沿山路绝尘而去。
襄城依山而建,三面环山,唯西面有山谷豁口,狭窄高峻,实为易守难攻之所在。相较之下,玉城与雀城则地势平缓,但靠近宛梁边界,且距离襄城也有一段距离。
靖琪王选择首先攻打襄城,应是敲山震虎之策。襄城若破,玉城与雀城多半会不战而降,宛国也不敢趁乱轻举妄动。因而这一步棋虽险,若能得胜却是一石四鸟。
所以啊……若是不了解靖琪王的性子,恐怕任何人都会这么认为呢。
抵达襄城时,入夜已深,明月高悬。襄城城主正带领数十名随从在城门相迎,将我们一行人妥帖地安顿在他的府邸后便告退了。
翌日清晨,我尚在房中洗漱更衣,子影便在外间低声禀告,靖琪王率军已抵达距襄城五十里处,襄城城主求见于我,望一同商讨对策。
来得真快……我想着,从桌上拿起束发的玉簪别进发冠,悠悠道:“那么,子影,都准备好了?”
“是。”子影沉声应道。
一刻钟后,我与子影来到了襄城城主的议事厅。厅中桌案上酒水果品一应俱全,周围侍从的手中捧着几幅卷轴,城主恭敬地站在众人之中,似乎已等候多时。
上了茶,简单寒暄一番后,他也不兜兜转转,直接询问我当如何应对靖琪王。
我抿了一口茶,略一思索道:“既然襄城易守难攻,不若就紧闭城门,在城口通途上布置伏兵进行偷袭。我想靖琪王即便用兵如神,也难以克服这山石天堑。”
“如此自可暂且保住襄城,但闭门不出终究只是缓兵之计。倘若靖琪王久攻不下,先去收复了玉城和雀城,彼时区区一个襄城与梁国举国之兵抗衡,恐怕……”襄城城主应是早已想过此法,很快提出了问题所在。
“那么,城主觉得,应当如何呢?襄城,毕竟是城主的地盘,想来了解得也多些。”我将手中茶盏放回案几,微笑向他道。
“在下以为,伏兵之计固然是好,但靖琪王想必也会有所准备。”他展开其中一幅卷轴,将襄城方圆百里的地形分布指给我看,“既然守城是良计,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开门迎战,趁靖琪王大军尚未休整妥帖,出其不意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我抚掌而笑,“的确非常人所敢想,非常人所敢为。”
“城门大开,里应外合。襄城一破,我该是插翅难逃了。”
襄城城主闻言面色微变,顿了一顿,讪讪笑道:“公子,你这话……”
他手间的动作远快过话语,利器破空之声从四面响起,劲弩毒针密雨一般疾飞而来。惊变之下,我顺势抽过卷轴,将他拉到身前封住穴道,只听几声闷响,他就再没了生气。
先前的随侍们也早已扔去了手中物什,拔出贴身藏好的刀剑与子影缠斗在一处。我不过随手解决掉襄城城主的功夫,他们也全都给城主陪葬了。
子影等四人在我面前单膝跪下,以剑拄地,齐声:“主人。”
“做得好。”我轻轻掸去衣衫上的尘土,看了一眼厅中四处的乱箭与横尸,冷然道,“不要透露风声。靖琪王那边怎么样了?”
“回禀主人,襄城城主与靖琪王约定今晚酉时三刻开城相迎。”子影沉声道。
“依计划行事。”我淡淡嘱咐完,缓步出了议事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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