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楼下的桂花树不见踪迹,面前只有广阔无垠的红雾周转循环又撩拨似的随风浮动,在沈最和29号踏足到楼外的第一寸土地后变幻四散。居民楼在雾气中隐退,前方出现一条由青石板阶铺就的蜿蜒幽暗的羊肠小道。
小道两边灌木丛生,按理说同一株植物的叶片通常会在物种基因组控制下呈现统一或有规律的性状,但出乎沈最意料的是,眼前的灌木叶片奇形怪状、千变万化,既有传统的卵形、椭圆形、肾形,又有新奇的刀形、剑形,叶片多以红色调为主,水红、鲜红、暗红,边缘一层窄细的绿波。
沈最和29号穿过小道,横七竖八的树枝像是有了灵气一般主动改变弯曲的角度,自然而然地将小道尽头的那座背靠巍峨山脉、内里亭台楼阁的中式园林展现出来。
“所以说,质检就像玩冒险类手游一样,打通关了就可以出去了对吗?”沈最现在开始有点相信这些毫无来由的遭遇,尝试着理解29号口中的猎鹰工厂与质检系统。
“嗯,可以这么理解,但是通常质检成功的人会进入到实验室制造系统,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虽然我和制造部门的负责人乔雅相识,她也从未向我详细介绍过,也许是为了保密的缘故。”29号顿了顿,继续说道,“作为陪同被检者进行质检的质检员,我们会全程观察考验你们的思维行为,同时质检系统内部也会进行竞争排名,所以这场游戏既是对被检者的质检,也是对质检员的考核评估,排名末位的质检员有可能会面临被淘汰出局,只能通过训练营才能再次成为质检员。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被检者与质检员是在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合作共赢对双方都有好处。”
“嗯……原来你们这个工作也不是什么铁饭碗。”沈最听了这么多,拣重点问,“那质检中途失败,会有生命危险吗?”
“……你是不是想问,质检中的死亡是否意味着真实的死亡?”29号看向沈最。
“差不多。”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次是我第一次当质检员,之前一直在质检部门基地里和德彪他们一起生活,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在30个质检员中排名29的原因……”29号带着歉意微笑,“也许只是脑部受到一定刺激,或者可能会被人为地消除这个记忆来保障基地的机密不会被泄露?都有可能。”
沈最屈服地摆了摆手:“行,算我倒霉。”
进入园林的大门前有两只口含神珠、凶神恶煞的石狮子,门顶部悬挂了镶金红橡木制牌匾,牌匾上书写着潇洒恣意的行书“璟苑”二字。
推门进去,园子中央是一块立于池水正中的石碑,石碑上雕刻着两句诗。
“怨娘莫缠绕,痴郎永流芳。”
墨色池水中漂浮几朵莲花和莲蓬,宽大碧绿的荷叶下几条红黄锦鲤跃动嬉戏,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在啃食另一条鱼的鼓胀的尸体。
“真诡异。”沈最循声望去,池塘的另一边嶙峋假山旁站着一个黑色短发,耳高于眉的女人,她的身边则是一个看起来要年轻稚嫩很多的大男孩,估摸着也就二十来岁。
大男孩在与沈最视线相对的那一刻愣住了,而后上前主动攀谈:“看来你们也是来参加这轮质检的,你好,我是17号质检员。”
男孩期待地伸出手,眼里闪着沈最读不懂的光,在与沈最手掌相接的那刻,仿佛实现了多年来的梦想,满足而愉快地笑了起来。
“沈最。”
在听到沈最的自我介绍后,男孩的身体又古怪地僵住而后掩饰般的故作轻松地说了句:“幸会幸会。”
“我叫程雨漠,下雨的雨,沙漠的漠。”女人脸庞轮廓分明,英气上扬的剑眉下双目睿智锐利,身形英挺,整个人干净利落。
“你们好,我是29号质检员,负责沈最的质检。”29号浅浅地笑了笑,点头表示善意。
几分钟过去,园子里早已聚集了所有被检者和质检员,包括沈最等人在内将近十人。
不知从哪来的一个身着一袭古朴儒衫,衣袂飘飘的老者,面容清癯,长须花白,手握一卷竹简。他客气地对众人道:“各位好,欢迎来到我国著名古典园林之一璟苑,我是当代朝廷的史官,负责带领各位参观了解璟苑中所蕴含的文化底蕴,现在请各位来领一下住处的钥匙。”
老者将五串钥匙分发后,背手面朝石碑展开介绍:“最初璟苑的建造是为了纪念当时最富盛名最伟大的诗人魏霖而设,相传他爱妻深切,即便遭到妻子背叛也不忍抛弃,因此坊间总是流传着石碑上的这句诗,意思是夸赞魏霖宽容大度的高风亮节和鹤立鸡群的写作天赋。”
17号了然道:“意思就是被绿了也忍着,这么会忍,不用说做诗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史官盯了17号一眼,继续说道:“同时期人才济济,还包括闻名天下的大话本家周宁,他所撰写的话本在民间甚是受欢迎,甚至官家贵族也喜闻乐见。”
众人随着史官向璟苑深处走,长长曲折的回廊桥梁夹在假山和池塘之间,池塘中引出的池水从桥梁下穿过,黑得像是墨水。
迎面走来两个小孩,女孩手握一串新鲜香甜的糖葫芦,发髻被束成两团,颈上挂了闪闪发亮的银项圈,走动时项圈上悬挂的铃铛随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男孩身着精致锦袍,头发用玉簪挽上,身上不乏宝石玉饰。
两人年纪尚小,脸庞圆润,唇红齿白,第一眼便可知是富贵人家的出身。
见到众人后,两人也不怕生,大方自然地向大家打起招呼:“你们好,史官好。”
“我叫周宁。”
“我叫温锦华。”
史官见后,笑意绽放在眼角,他伸手揽过男孩的肩膀说道:“公子生得越发俊俏了。璟苑内的午宴马上开席,与众人一同前去吧。”
沈最奇怪地问29号:“周宁、温锦华……是他刚刚说的话本家周宁和魏霖发妻温锦华吗?”
“……还不能确定,只能静观其变。”29号思忖后答道,“也许后面会出现更多线索。”
程雨漠大马金刀地入座,对面的温锦华笑意盈盈地望向她,成群的侍女排队端着餐盘上菜,整个餐桌满目琳琅。
正对着的是一道“和骨烂”,鲜嫩光滑的肉质表面浇上淋油沸腾的特制酱料,扑鼻的肉香挑逗着所有人的嗅觉器官。四周围绕的是,如同白藕般细瘦的少女胳膊“不羡羊”,劲道有力的瘦肉“烧火把”,还有不知名的类似于现代夫妻肺片等一众叫不出名字的菜品,以及独特的由眼球相连而成的串珠样甜点。
没有人敢动筷。
但凡是具备一点历史与生物常识的人都心知肚明,眼前摆放的熟肉原料来源于何处。
周宁大口撕咬着像是桡骨、尺骨上附着的肉片,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注意到只有自己和温锦华、史官三人在享受佳肴,便朝着程雨漠鼓动道:“这些菜都很好吃,你们快吃呀。”
沈最、29号、17号:“……”
程雨漠端着盘子淡定起身,抓起几团肉放进周宁的碗里后回到原位:“你还小,正在长身体,喜欢吃就多吃点。”
“……”周宁和温锦华剜了程雨漠一眼,便不再说话。
“是不是这些菜不太合大家的胃口?”史官笑着问道,但这笑脸总感觉假惺惺的,别有深意。
29号举起面前的酒杯想喝口水缓缓心神,却被沈最拦下:“别喝,这水有问题。”
29号狐疑地放下酒杯望去,原本清澈洁净的水顷刻间变得浑浊如墨,像是分分钟能把他逼得七窍流血的顶级大毒物。
众人见肉不能吃,水不能喝的,只得自发站起来四处转转,找点儿事干,不然少不得和那三个非玩家角色大眼瞪小眼。
沈最和29号绕过回廊和假山,来到璟苑东北方位的几间屋宅,古色古香的檀木装饰和器具摆放有致,桌上的文房四宝样样齐全,桌后是一架架高大低调的书橱,各式竹简卷轴分门别类。
29号穿梭在行行书橱中,随手拿起几卷竹简开始读,大多是《中庸》《礼记》等孔儒之道。
叠叠竹简之下,一幅卷轴悄然而出。他好奇地将卷轴从书架上抽出展开,画的内容是一个男子正为一个女子簪花。
“沈最,你来看看。”29号拿着画来到正翻箱倒柜,摸排书桌是否藏有暗格的沈最身旁,“这幅画是不是感觉有点眼熟?”
沈最接过画,观察良久才道:“这画上的女人……是不是和刚才的温锦华长得挺像的?”
“这是我在书架上找到的,刚才我还不敢确定,现在看来是这样,但这个男子明显不是周宁。”29号细细扫过画面,“两个人很恩爱,也许他就是史官口中名垂青史的诗人魏霖。”
“如果是字画,数量绝对不会只有这么一幅,肯定还有藏在暗处的。”沈最撬开暗格的锁,将藏匿的卷轴翻了出来与刚才的那幅共同在桌面上并列展开。
“这一幅是男的在给女的画眉。和刚才那幅画相比,人物没什么变化。”沈最直起身同时俯视两幅画,得出结论。
“啊——”屋外的尖叫猝不及防,沈最和29号对视一眼,开门朝着声音的来源奔去。
一个熟面孔此刻正在墨水池子里扑腾挣扎,全身都沾上了黑漆漆的墨汁。而水池旁站着的周宁和温锦华则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眼里却闪着寒光。沈最回忆了下,记起这个人好像介绍过自己,叫刘衡。
“救救我!都是这个小兔崽子,趁我不注意推了我一把,害得我掉进池子里!”刘衡抓狂道,溅起的墨水沾在池边的怪石上,像是为其描摹了黑洞洞的双眼。
见赶来的程雨漠和其他人都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刘衡便兴致缺缺地暂停了夸大的表演,从池水中一脚深一脚浅地爬上来。周宁和温锦华手牵着手,挑衅似地向刘衡投去一瞥,再次轻蔑地笑起来。
“笑什么!就你们两个小屁孩,还想拦住我通过质检!不知好歹!”刘衡使蛮力将周宁和温锦华推倒在地,头也不回地离开。
两个孩子也不恼,周宁将摔倒在地的温锦华小心扶起,对她轻声耳语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等长大后,我就娶你。”
29号站得离两人更近,敏感的听觉更是听得一字不漏。他不动声色地在周宁和温锦华之间来回审视,温锦华衣衫间一把长命锁若隐若现。
天色暗沉,门庭间凉风袭袭,吹得竹影摇曳如鬼魅,29号望着周宁和温锦华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转身跟上沈最回房间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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