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江你在学习吗……”
又来了，江霁光瞄了一眼时钟，轻轻吐出一口气，他阖眼，任由心中种种情绪激荡。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他从睁开眼睛，就坐在桌子前学习，直到现在。
白纸上，黑字跳动得眼花缭乱，他全身心投入，去分辨、去捕捉，去把黑字按在那小小的方格里，方格像是一个接一个的牢笼，永无止境，困住字的同时，也将他困在这小小的一片天地。
但这些都不能让她满意。
“我说过多少遍了？写字的时候要坐直，你拿笔的角度为什么不能固定好呢？做题速度还不够快，你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成为别人羡慕的天才第一名！？哎……妈妈又不会害你，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呢？”一连串的训斥声劈头盖脸，饱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怨气。
“什么是听话？”江霁光问道。
“听话就是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呀。”女人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在说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毋庸置疑。
江霁光低头，沉默不语。
他已经有经验了，虽然游戏里江江的妈妈表面上亲近和蔼、生活中嘘寒问暖，仿佛一切苛刻要求都是在为他好，讲话有理有据，似乎是可以正常交流的人类，但如果真的去尝试反驳或者表达意见，迎接他的只有更加旺盛的怒火。
但在这种情况下，不说话也无法避免接下来的老调重弹。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心里偷偷埋怨妈妈？哎呀，我命苦啊，你怎么和他一个德行？真后悔生了你，要不是因为有你，我也不会辞掉工作，每天绕着你转，给你做饭给你洗衣，你还不领情，我对你要求高，还不是为了你好？”江江妈妈开始哭诉道。
她越说越生气，双手用力拍桌子怒吼，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看着小小的身影肩膀轻颤，她才终于心满意足了。
她一生都是在被使唤的，从始至终都是底层中的底层，只有孩子是她唯一有权力拿捏的、任意蹂躏、喜怒哀乐皆在掌控……但她当然是爱江江的，如果不是为她好，谁会愿意花高价为她报各种辅导班，女人有些为自己的慈母心感动了，于是，她哽咽着说，
“你得争气，咱们不如别人有钱有势，你得更加努力才行，明天的才艺辅导班早点去，好好表现，别让我白花这钱啊。”
江霁光抬起眼睛，眼神闪烁不定，辅导班，他已经去过几次了，求生游戏副本向来不讲科学，惊魂公寓也一样。仿佛是孩子眼中的恐惧具象化，所谓的才艺辅导班，在他眼中，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个恐怖游戏关卡。
舞蹈班：无休止的旋转，在躲避恶鬼魔爪的同时跳出老师教授的动作，并在结束时得到老师的表扬，否则会身体体能巨降、心情陷入谷底，感觉人生失去意义。
钢琴班：头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琴键，耳边是示范老师的钢琴声，要在每一个音落下时找到对应的位置，并和其他玩家共同争抢推搡正确位置，否则就会被落下的琴键压成一摊血泥。
美术班：模特是一群奇形怪状、长相各不相同的小鬼头，要尽可能多又精确地画出每一个鬼头，如果有遗漏的话，没有被画到的鬼头会攻击啃咬对应学生。江霁光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倒霉到只画出几个鬼头的玩家，被其余密密麻麻的鬼头给啃食殆尽。
……
短短五天，他已经参加四个辅导班了，费了些气力才存活下来，明天又要去，江霁光有些无奈，是因为没被完全压制异能吗？他怎么感觉他的游戏难度格外高。
文字弹窗突然弹出来，
“你只是一个小学生，沉重的作业和压力却压得你喘不过来气，深夜，终于快要写完家庭作业，又累又困时，妈妈却走过来说让你明天去辅导班。可是我好累啊——你想这样说，但是妈妈会生气；好的妈妈——妈妈喜欢听你这样说，不过说完你可没有觉可睡了。你忍不住纠结起来，最终，你准备——
A.大声抗议，讲累并要求休息（可能触发惊喜哦！）
B.乖乖同意，并通宵写完作业
C.只有死人才不会不满，没有不满就是满意，杀了她，直接完成任务
”
江霁光犹豫片刻，最终选择了选项B，心中仿佛卧着一团火，却并没有让他头脑发昏，而是愈发清醒，愤怒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实际的问题就浮上了心头，他记得自己的任务，选择三明显是误导，他的任务不仅是要让妈妈满意，还要在七天内获得妈妈的表扬一次，所以仅仅没有不满是不够的，尽管系统带来的烦躁愤怒一波一波涌上心头，他依然能保持绝对的冷静，选择出最正确的选项。
在江江妈妈满意离开后，他继续着永远写不完的作业，漫长的黑暗，把他的身影一点点淹没。
很短，任务只有七天。
很长，是江江的一辈子。
——————
林莞看着眼前的交叉大白封条，明知四周没人，仍然忍不住心虚地左右观察，确定安全后，才掏出工具开始操作。
左扭一下右别一下，门终于缓缓打开，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一股臭味扑面而来。
林莞被臭味逼得往后退了几步，转头看了看十八楼的标签，终于下定决心，捂住鼻子，闷头扎进昏暗的室内。
没错，她偷偷潜入的正是偷窥狂男胖子的家，男胖子在被查出水箱藏尸后，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动作迅速的警方带走了，之后的事情，光是林莞听到的版本就有好几个，有的说男胖子被判死刑了，有的说男胖子被其中一位受害者的家属给刺死了，还有的说男胖子因为众人的谩骂愤恨被吓死了。
但林莞早在确认对方不是凶手后，就没再关注过了。
不过，这次算是她看走眼了，据楼下砂锅店老板所说，18楼之前经常点他家的外卖，也就是说，砸死林奕奕的砂锅凶器很可能和男胖子有关系。
于是，为了查明其中的联系，她不得不鬼鬼祟祟进入被查封的男胖子家里。
林莞偷偷捅开门锁进入后，发现室内已经被搜查的非常干净了，各个区域都被黄线圈出，地上还隐隐有灰白铅笔画出的人形轮廓，可疑物品收走，室内被清空了大半。
林莞小心绕开地上的种种标记，走到了厨房的位置，厨房的臭味更加明显，冰箱门大敞，林莞凑过去一看，还能看到冰箱壁上暗红血迹和黏在角落的黑色发丝。
不难想象里面曾经存放过什么，林莞皱了皱眉毛，绕开冰箱接着往里走，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物——地上厚厚的一沓褐黄色陶瓷砂锅。
粗糙的釉面，褐黄的颜色分明和她发现的瓷片一模一样，只不过，林莞隔着手套轻轻抚过，洁白的手套尖染上的一层薄尘，只不过这些都落灰了，不好判断最后一个陶瓷砂锅的获取时间了。
快速搜查一遍后，林莞火速返回家中，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陷入了沉思，不断回忆和推敲当时和男胖子的对话。
男胖子在刚开始的时候，表现得非常无辜：说话结巴，行为油腻，胆怯懦弱只敢偷窥的宅男形象，所以林莞在判断出他不是砸杀林奕奕的凶手后，就很快就放弃了对他的关注。
但现在她却忍不住思考：是否是她的判断有误呢？是否对方伪装能力太强？她对凶手有四人的认知也来自于男胖子的“供词”，对方是否在误导她？男胖子杀害多人藏尸水箱，是有杀人的能力的；长期偷窥，又充分掌握林奕奕的行动；更重要的一条是，男胖子家里有无数凶器同款砂锅……这种种都在表述他是凶手的可能性。
但黑名单第一人即手上有胎记的男人又是怎么回事？他是否是林奕奕担忧来报复的前男友？为什么他会带着装满陶瓷碎片的垃圾袋离开？为什么他试图在电梯外埋伏林奕奕？
太多疑问萦绕在心间，她想得到一些提示，一些关于下一步应该怎么做的选择，但每天大大小小选择、弹不停的消息弹窗像是突然哑声了一样，完全没消息。
不过，就算没有弹窗，林莞感觉她距离真相也只有薄薄的一层纸了。
她眼中看到的、耳边听到的、心感知到的，收集的各种线索早已编成了一条长长的鞭炮，她只需要一个引子，一个关键的引子，就能引爆疑云，炸出真相。
不管怎么样，林莞抬头看了看时间——距离游戏结束只剩下不到48小时，不管怎么样，时间紧迫，她都必须要尽快做出判定了。
林莞在探监和对质黑名单第一人之间有些犹豫，还没决定，耳朵一动，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动静，争吵声、高昂的尖叫声、含糊不清的争辩……什么玩意？八卦？
她有些好奇地凑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干枯的红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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