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声越来越紧，太过刺耳，林莞直感觉耳朵嗡嗡作响。
“你还是多美吗？”最开始的惊恐退去后，首先浮出她心头的是疑问。
“当然是我了。”王多美笑容如常，依然宽容耐心，仿佛是林莞大惊小怪、过度反应，“不会吧小莞？你能活到现在，难道还没有见过死人？”
她当然见过，为了活下去，她甚至都记不清手下不知道多少冤魂了，但是杀死敌人、排除游戏障碍和杀死同伴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王多美在谈笑之间把刚才还站在身边勉强算得上是同伴的人杀掉，这样手段狠辣、喜怒无常，只会让林莞感觉陌生。
心中隐隐的不妙猜测成真，林莞反而坦然了，她早应该猜到的：王多美一脸狂热的说神保佑我们时、随手所赠的玄玉有如此惊人的功效、进入游戏身边还有两个保护的人……等等细节都说明她已经不是之前的王多美。她早就应该猜到的，或者她早已想到了，只是心里不愿意承认而已。
林莞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虽然这人很不讨喜，但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也让人感到可惜。
“别这么扫兴，小莞，你让气氛变得很尴尬。”王多美眯着眼，脸色有些冷淡，声音尖锐，“无论如何，我不会这样对你的，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我们分开走。”林莞说道。
头脑有些发懵，但战斗本能依然存在，林莞保持着面朝众人，手握武器，缓缓后退。这段时间以来，王多美和华氏兄弟两人的技能都展露出来了，林莞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出她的技能，一对三，她也许能赢，也许不会，但她现在并不想尝试，更没兴趣玩和老朋友反目成仇的煽情戏码。
“我还有正事要和你谈，也许，你还记得田果吗？”王多美高声喊道。
在她说话间，林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重重绿从间了，等了一会没有得到回音，反而脚步声越来越远，王多美耸了耸肩，接过了男人恭敬递过来的外套，她面无表情嘱咐道，“走吧，先去找人鱼，她以后会想通的。”
“是，医生。”
艹，再也不做好人了！
林莞愤怒一刀，斩断探出的灌木枝叶，接着抖落掉身上的蚂蝗和蚊虫，从厚厚一层腐烂枝叶费劲地蹚出一条小路。
记忆越来越清楚，林莞在王多美说出那个名字时就立刻回忆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得不说，顺手将红果子带出《动物农场》副本，现在已经荣登为“她做过的后悔事情”名单top3了。
自从将表面是红果子实则是名叫田果的男人带出游戏后，她就仿佛被口香糖粘住手了，伤害值没有，恶心性极强：对方又是论坛找人，又是小纸条恐吓，现在多美又开口又是这么一句，直接表明了他们刚巧出现在同一副本不是意外，而是早就知道她在这里，至少是知道她的身份……
至于吗？难不成他们的队伍是传销组织吗？不择手段和道具硬要拉她入伙，林莞愤愤不平，脚下用力一踢，刚好踢飞一个玻璃瓶子。
清脆一声，一抹白色闪过。
林莞微微一愣，走过去小心地打开瓶子，陈年旧瓶子里面俨然有一张崭新的小纸条，林莞卷开纸条，发现上面赫然有几个熟悉的小字，
“小莞，隧道在小岛的西南九点钟方向，不要走错哦～^_^。”
他们小队这么财大气粗吗？连这种无视空间距离直接送达的小纸条道具，都能像批发一样随意使用吗？林莞手持小纸条无语哽咽，更让她无语的是：
她走的是东北方向。
——————
虽然猜到可能会遇到人鱼，但林莞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遇到。
她整个人趴在灌木丛间，身上全是泥土，手上还有些擦伤，却全然顾不上，脸无限贴近湿润大青石上，屏住呼吸，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场景。
她原本是想按照王多美寄出的小纸条所说的，前往小岛西南方向去寻找隧道，但荒岛地形莫测，说不准哪块平平无奇的地面下就是大坑连小坑，在失足跌落进一个山坑后，她竟然意外发现了（或者说滚进了）人鱼栖息地！
人鱼栖息地在一个类似窄口大肚花瓶的峡谷里，峡谷不大，但树绿水秀看上去景色怡人，头顶一束阳光照入，照得谷内的一汪泉水绿莹莹的，几只人鱼就在泉水中或坐或卧，颜色各异的尾巴在阳光下格外炫彩，之前她见过的人鱼兰波就在其中，他们凑在一起，表情严肃，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
就在林莞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突然跳出去时，变故突然发生，粗重的脚步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目标明确的奔向峡谷。
“又来了。”蓝波很是厌烦地嘟囔。
蓝波对面的女性人鱼与他尾巴相抵，柔声安慰道，“快回去！别乱说话。”
‘又’说明不止一次，谁会经常来看他们？难道是渔民吗？林莞有些好奇，但只听这脚步声虚浮、粗气喘喘，就知道一定不是玩家。
“哈！游戏攻略果然没错，人鱼就在这里！有好几只呢！”兴奋的声音响起，几个男女陆续从洞口外走进来，清一色的花衬衫花裙子造型，个个皮肤白嫩，高鼻深目，手指指着人鱼，满脸惊奇地大呼小叫。
她猜错了，这统一的服装，表明来人分明就是一群玩家！不，也不算完全猜错，这是乌托邦游戏的玩家，而不是像她和王多美一样的求生游戏玩家。
没有时间留给林莞思考两者间的区别，随着玩家的到来，原本宁静的峡谷陷入了一片混乱中。
几个玩家在围着人鱼参观一番后，跃跃欲试走下水，亲手接触人鱼并意图留下一些纪念品，他们显然有备而来，每人手中一把奇怪形状的黑色武器，射出的子弹轻松穿过人鱼坚硬的鳞片。
但奇怪的是，明明人鱼们一个个精壮有力，巨大美丽的尾巴砸在石头上都能砸出来一个坑，偏偏在打向玩家们时却轻飘飘的，几分钟内在海面上往返数次的速度，却在被玩家追赶时缓慢如稚童，这样的虚弱和迟缓，显得他们的逃避和反击都像是一种欲拒还迎。
鲜血和暴力并行，很快就有一只人鱼被围逼到了峡谷死角。
这里恰好是林莞躲藏的地方，通过重重灌木从，一人一鱼视线交织，有着淡青色尾巴的女性人鱼看向林莞，微微瞪大了粉色的眼睛，林莞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无声示意，人鱼随着移开眼睛。
“可恶的人类，滚开！我以海女神的名义发誓，你们这些不仁不义擅自发动侵略之徒，将会受到来自大海的怒火，你们将再也没有容身之所，土地和海洋会吞噬你们的双脚！撕碎你们的灵魂！”女性人鱼泣血般的控诉，让几位玩家露出了好笑新奇的表情。
“哦！这个临死前会诅咒，我听说有的临死前还会求饶，说些自己有个孩子什么的谎话。”一个男人兴致勃勃和同伴讨论着。
“真晦气，为什么要设置这样的台词？”一名女玩家有些不舒服地拿扇子挡住了眼睛，“我有些不忍心了。”
“不是吧，姒娜，你太心软了，这可是个全智能人。”姒娜旁边的男人哈哈大笑，他抬高枪口，女性人鱼随之发出痛苦的嘶吼声，“看，不管怎么受伤，他们可都流不出鲜血。”
姒娜气红了脸，被同伴轻蔑嘲笑的不快，让她急于反击，“我早已厌倦了这里的鱼腥味，恨不得立刻动手，哈该，你最好也快些，否则输掉比赛你可就笑不出来了。”
哈该轻笑一声，手中的武器变化成长刀模样，“这才游戏第三天了，我们已经集齐精灵的心脏、天使的翅膀和深海的干花，只要再采集到人鱼的眼泪和来自纯洁少女的感谢，就能完成这次的集邮比赛了，谁会比我速度更快？”
“最好是这样。”姒娜轻哼一声，不再说话，转身去和另一个女玩家窃窃私语起来。
女人啊，哈该耸耸肩，和另一个男玩家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戏谑眼神，便共同开启收集人鱼眼泪。
方法也很简单——凌迟。
绚丽的鱼尾被一片一片拔下鳞片，雪白的皮肤被一刀刀划开，腥臭味在空间弥漫，看着男人无视身下的哀求声，掏出一把激光钻对着人鱼的眼睛寻找角度，林莞终于受不了了，虽然还没弄清现在的状况，记忆中也有很多空白，但眼前的场景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
人与全智能人一定不相同，但从外表和身体构造上来说，这种差距并不明显，除了没有鲜血流出，人鱼因为痛苦而颤抖的身体、鱼鳞下鲜红的肌肉纹理、周围同伴拼命解救和悲伤痛苦的自然流露……显示着他们是有感情、有痛觉的生物，这也让发生的一切显得更惨烈了。
林莞眼睛微眯，弓起脊梁，整个人蓄势待发，她已经观察清楚了，那几名玩家不足为惧，只需要小心他们手中的武器，加快速度，林莞有把握瞬间放倒所有人。
但她刚刚往前几步，就有一个紫色的尾巴突然拍在林莞藏身的灌木从前，刚好挡住了她的出路，是兰波。
兰波俯身朝着男人呲牙，声声低沉，“人类，你已经获得你想要的了，离开这里。”
他尖锐的爪子恶狠狠挥向男人的胸口，一道入骨的伤口浮现，但伴随着男人腕上的手链一闪，伤口下一秒便恢复一片平整。
哈该脸色苍白，慌忙看向胸口，发觉没事仍有几分后怕和恼怒，抱怨道，“反正角色也不能伤害到玩家，为什么还要设置攻击选项？还一直攻击起来不停，这群人鱼真是烦人。”
“反正已经收集齐眼泪了，快走吧哈该，太阳已经要下山了。”站得远远的姒娜招呼道。
男人松开手中的激光钻，上下打量兰波的身材，脸色晦暗，眼睛却发亮，他显得有些意犹未尽，但转头看了看走远的同伴们，咬牙丢下一句‘下次再来找你’，便匆匆离开去追其他人了。
玩家离开的动作很快，就像他们到来时一样突兀，轻飘飘的，只留下了满地的伤痛残骸。
林莞还在犹豫要不要追过去，就听见兰波突然开口道，
“你还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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