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的一己私欲，恐怕不简单，”沈君泽重新调整好表情，轻哼一声，又道：“不过这个就和我们没多大关系了，现在要做的是补全那段过往，再找出怨为何人。”
程汶：“茶馆的线索已经断了，要想查，就只能从杨府内部入手。”
“可是杨崇不说，我们也强迫不了他啊，”程瑶只觉得伤脑筋：“那些人嘴巴这么紧，我们还能找谁？”
沈君泽的目光落在了房门上。
“杨府里的人未必就是一条心，只是受制于此地，有些话自然也讲不得，”沈君泽边说边抬起右手，朝着门的方向轻轻一挥：“所以姑娘不妨进来说话，沈某不才，愿闻其详。”
紧闭的房门随着沈君泽手上的动作“啪”地应声打开，程汶和程瑶转身看去，接着瞳孔放大，异口同声：“……秋姑娘？”
站在门外的女子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噔噔噔”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她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着，直到被喊了一声才把目光移至屋内，然后立马俯身行礼：“婢，婢女秋棠，见过几位仙师……”
声音越往后越是低，秋棠知道自己偷偷跟来被抓了个正着，脸涨得通红，屈着身子不敢抬头看屋里的情形。
程汶皱了皱眉，立刻起身将秋棠带进屋里，扫了眼外面反手就关上了门。
“你们认识？”沈君泽朝秋棠笑了笑：“秋姑娘不必紧张，我既是让你听了刚才的谈话，便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秋棠这下总算是直起了身子，但头仍旧低着，很是局促不安。
“师尊，秋姑娘就是杨小姐的贴身丫鬟，我和阿瑶在杨府时问过她的话。”程汶解释道，转头又去问秋棠：“秋姑娘，杨府如今戒备森严，你是如何出来的？”
"我原本是出不来的，"秋棠紧紧攥着袖子，嗫嗦着说道："溜到前院的时候被王婆婆抓了个正着，是李总管过来替我解的围，还给我开了后院的门。"
程收脸色一变，立刻转头看向沈君泽：“师尊，这……”
沈君泽倒是很冷静，挥挥手让程汶稍安勿燥，又问秋棠："那李总管可有让姑娘带什么来？"
秋棠先是惊讶地瞪大双眼，然后赶紧点点头，忙道："有，李总管说等见到了沈仙师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还让我把这个给沈仙师。"秋棠边说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封被捏得皱巴巴的信，走到桌边递给沈君泽："您快点看看吧。"
沈君泽接过信封拆开，看完内容后了然一笑。接着他指尖转动，一簇明黄火焰撩上信的一角，不动声色地将信吞噬殆尽，连点儿纸灰都没留下。
"这杨崇当真是狠毒，如今众叛亲离也算活该，"沈君泽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厌恶，随即又消失不见，只作平常模样，微扬了嘴角朝秋棠说道："往事不堪回首，秋姑娘坐下说吧。免得感怀伤时站不稳身子。"
秋棠愣了愣却没有再推拒，慢慢挪到椅子边坐下，有些不自在地握紧了手。
"我………"秋棠撑了撑衣服，张口却只吐出这么一个字。她看起来像是有太多话想说可又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断断续续又蹦出"小姐她""三年前"、"徐公子"几个关键词眼就没了下文。秋棠急得涨红了脸，可她越急就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抿紧双唇，竟是红了眼抽泣起来。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秋棠这下是真的又急又怕了，她哽咽着想继续说，可情绪崩坏一下子缓不过来，于是又是一阵悲幼和一连串的道歉："我不想，不想这样的…，对不起……、对不起……"
程汶并未言语，只是轻叹气，上前递给秋棠一方帕子，心道师尊真是料事如神。坐在两边的程瑶和江云青脸上则是一副难以形容的古怪表情，只有中间的沈君泽波澜不惊，等秋棠止了哭声后才道："秋姑娘若是不方便，我倒是还有个办法，只是还得需秋姑娘配合。"
"沈仙师请说！"秋棠抹抹眼泪，很认真地说道："秋棠一定会配合的！"
"好．"沈君泽起身走至秋棠身边，拖了把椅子坐下，又从袖袋里拿出个小摇铃递给程汶，对他说道："若为师发起'共情'后两个时辰内还不醒，你就摇这个铃。"
程没脸色大变："师尊！'共情'用在活人身上可是会被其影响的，更何况秋姑娘的情绪不稳定，您的精神力若是——。"
程反没再说下去，因为沈君军抬手做了个"停"的动作。他哑然失声，把想说的话统统吞了回去，接着接过小摇铃，慢慢低下了头。
"弟子遵命。"
沈君泽听到回答才放下手，正欲交待几句，袖子却被人扯了扯。他侧首看去，正对上江云青那双满是担忧的漆黑眸子。
"我去去就问，"沈君泽抬手抚上那只抓着自己袖子不放的小手，顺势轻轻拍了几下："不用担心。"
江云青得到了回应便松开手，但眼睛仍盯着他，郑重无比地点了点头
"我等你回来。"
沈君泽的手微微一愣。
这么一句回答再普通不过，可这句话从江云青的口中说出来，却让沈君绎觉出几分不着调的感觉来——像是心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又像是一颗小石子扔在池塘里，溅起水珠落下，在水面上晕开一层层涟漪。
眼中这道小小的身影渐渐模糊了边际，与脑海中另一道高佻的身影交错重叠。仿佛少年一瞬之间长大成人，记忆中那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江云青朝他拱手行礼，成人低沉的嗓音中带着这份同样的郑重和期盼——
"师尊，徒儿等你回来。"
被自己这个想法吃了一惊，沈君泽触电般地抽回手，荒唐间又觉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他神色不变，耳尖却不自主攀上了薄红，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扩散，快到连沈君泽自己都没发觉。
"好了，秋姑娘，我们可以开始了。"沈君泽转回身，面上仍是波澜不惊："闭上眼睛，回想那些有关杨府的事情，然后试着将它们一一串连在一起。"他边说边抬手，指尖点在秋棠的额心，然后对身旁站着的程纹说道："锦年，起阵召灵。"
程纹运转灵力住入手中摇铃，口中念念有词："召其魂灵，听铃入阵，用其身体，共情不二——。"
"叮——”
伴随一声清脆铃音入耳，沈君泽顿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抽离出了肉身，正飘离着又被塞进另外一具身体。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就好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小方盒里，又挤又闷还不能呼吸，憋屈得要命——这就是和活物进行"共情"时最讨厌又是最危险的一点——双魂共体。
待那股不适感慢慢消逝殆尽，四周也渐渐响起了不同于客栈里的人声后，沈君泽睁开了眼——
不，应当说成是他寄宿的这具身体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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