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大人有话问我就行，何必奖励他人。”
这声音不用猜，必然是楼颉，不过他是何时出宫，又是何时到这儿来的？
左右寻不见，蒲寻便抬头看，发现那人正坐在屋顶朝他招手，另一只手上盘着一条小蛇，动作十分悠闲。
“殿下！”阿裕生怕跪晚了。
楼颉也不应声，就一边玩蛇一边晃腿，跟个小孩似的。
蒲寻见他迟迟不下来，便想：他莫不是在等我与他打招呼？
于是，蒲寻试探地喊了声：“楼颉？”
几乎瞬间，楼颉落在了跟前，蒲寻感觉到风动，下意识眨了眨眼睛。
“法师大人唤我？”楼颉欣喜地凑近。
蒲寻十分不解道：“你方才那话是何意？我何时奖励他人了？”
他还少了一问：你现在这副等着我奖励你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楼颉指着阿裕：“你同他说话，难道不算奖励？”
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楼颉拿自己逗闷子，蒲寻叹了口气：“说话算什么奖励。”
楼颉道：“别人说话不算，你可是尊贵的法师大人。”
蒲寻懒得跟他说笑，见阿裕还半跪在那儿便伸手去扶，谁料还没碰到阿裕半片衣角，他的手腕就被蛇尾缠住。
“楼颉，你这是干什么？”
“玩儿呗。”
“缠住我就好玩儿了？”蒲寻算不上生气，但总有些郁闷，“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楼颉笑道：“小时候我可不敢这么缠住你，白天缠了，晚上你就要诵经害我失眠，想想都可怕。”
还跪着的阿裕：“……”
注意到他低着头都掩饰不了的惊悚表情，楼颉手一挥：“行了，这里有我，你先回去。”
“是，殿下。”阿裕飞上屋顶，火速撤了。
蒲寻险些被他的腿风扫到，后退了半步，又立马被蛇尾拽回来。
“嘶嘶嘶——”那蛇疯狂地吐信子。
“它不疼吗？”蒲寻听那声儿都疼，催促道，“赶紧松开，这样你一半我一半地缠着，拉拉扯扯，扯断了怎么办？”
楼颉道：“断了还有很多条啊，只要蛊母活着，问题都不大。”
他这是养了多少蛇？
蒲寻不怕蛇，但想到群蛇围绕的场景还是觉得头晕，道：“你养这么多蛇用来做什么？”
“能做挺多事的。”楼颉一一细数道，“它们可以陪我玩儿，可以帮我找走丢的人，可以在我饿得快发疯的时候填饱我的肚子，还可以在我想害人的时候为我提取毒液。”
“……”蒲寻默默提着蛇尾，把它从自己手腕上解开。
“开个玩笑而已，我没做过后面那些。”楼颉补充道，“我不喜欢吃蛇肉，更懒得拿它们炼毒。”
蒲寻刚准备松口气，楼颉又道：“我想害谁，直接放它们去咬谁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
蒲寻心道：这孩子是真的长歪了。
某人还特有自知之明：“我是不是太坏了？法师大人快骂醒我。”
蒲寻想转佛珠，没得转，伸手摁了摁太阳穴。他对这种明知故犯、知错不改的问题少年实在没法子，直接问道：“你是故意的？”
楼颉也坦率：“嗯，故意的。”
蒲寻道：“这样对你有何好处？”
“这样，你就会对我露出各式各样的表情。”楼颉伸出手指，隔空戳了戳蒲寻的脸，“不然你啊，总是一副很可怜我的样子。我不喜欢你那么看我，谁让你看每个人都那样，我不要跟他们一样。”
蒲寻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冷静，不能区别对待楼颉，众生平等，不能对上楼颉就没耐心了。
告诫完自己，蒲寻推开门：“好，说回正事吧。”
禅房门关上，楼颉收放自如，恢复正经道：“有什么好奇的，你直接问。”
蒲寻道：“雪珺公主不久前来找过我。”
楼颉道：“我知道。”
蒲寻又道：“她是你表姐？”
楼颉点头：“对，我母亲与她父亲是兄妹，不过重光已经灭国，她也算不得什么公主了。”
他这语气令蒲寻好奇：“你是不是不太喜欢雪珺？”
楼颉道：“谈不上不喜欢，她对我倒是有礼有节，时常还关心我在军中有没有被我那大哥排挤，但我总觉得不舒服。可能是我不习惯身边人对我太亲近，她一关心我，我便感觉她别有所图。”
想起雪珺的身世，蒲寻不禁感慨道：“她一个弱女子，父母没了，国家也没了，就剩你这么个血亲。身处异国，无论是怀念亲情，还是想要庇护，都再合理不过。”
“哪里用得着我庇护？”楼颉突然笑起来，“你是不了解，我这个表姐啊，所有人不待见她她都不在乎，只要崇哲在意她，她就能活得好好儿的。
“五年前，术兰和重光尚在交好时期，雪珺因钟情崇哲，便求她父王与术兰提起亲事。
“重光王吃过一次联姻的亏，是万万不肯的，但雪珺性烈，于国宴之上跪地苦求，差点儿闹到跟重光王断绝关系。”
“当真就这么喜欢？”蒲寻不理解，“一个男人，竟比生身父母还重要？”
“据说雪珺的母亲并非贵女，而是王宫中最卑微不过的奴婢，重光王贪恋美色，强占了她，后来就有了雪珺。谁知那奴婢另有心上人，在雪珺的满月大典上，她给雪珺喂下了毒药，然后……”
说到这里，楼颉微微顿住，道：“然后王宫一片混乱，她就趁着混乱，跟她的心上人跑了。”
联想到自己那位只身逃亡的母亲，楼颉要笑不笑，过了许久才继续道：“所幸她给雪珺喂药时，雪珺吐了大半，医治得又及时，这才保住一条命。
“可是雪珺母亲与侍卫有私情的事瞒不住了，重光王大怒，一度怀疑雪珺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当时还是我的好母亲求情，医官验了又验，确定雪珺是王室血脉，重光王才留了她一命。”
命是留住了，雪珺此后在王宫的生活可想而知，蒲寻叹道：“她既下定决心离开，想必是在那里吃了不少苦。”
楼颉凉凉道：“国王不待见她，就算她是公主，照样得奴颜婢膝地活着。”
这一句，让蒲寻想起了曾经的小王子楼颉，恐他难过，伸手抚摸他的肩膀，道：“都过去了。”
楼颉却一把握住蒲寻的手，道：“是啊，都过去了，前提是熬不熬得过去，有没有机会翻身。在机会之前我先遇到的是你，我那时快被逼疯了，见谁都想咬上一口，想死又不敢死，直到你的出现，你教我快乐地过了半个月。”
蒲寻曾经被楼颉咬过小腿和左手，此刻左手被紧紧握住，眼见楼颉凑近，以为他又要咬上一口，谁知只是落下轻轻一吻。
“……”蒲寻人傻了，甚至都没抽回手。
“哥哥，”楼颉满怀真情地喊他，“我当年真不希望你离开，你要是我亲哥哥就好了，可你偏偏不是……我甚至不能是你最爱的那个人。”
蒲寻被他最后半句吓得不轻，猛地抽回手。
楼颉也不恼，不过眼神忧郁了几分，起身走到蒲寻座椅旁，将头枕在他膝上，哀怨道：“我好难过，哥哥心里有好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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