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不提她也不问

负二层的电梯直达十五楼,数字层层递加,相隔数年再次踏进这栋大楼,章业炘有些恍惚。

离开的那天,谁能料到她会重来陆家。

“礼品重吗?我来提吧。”陆旻再一次询问。

“不用了。”章业炘拒绝,态度始终淡漠。

进门,屋内布置没有太大变化,部分家具灯饰换了新样,章母早早到了,与霜姨一道在厨房忙碌,听见开门声,霜姨擦净手走到玄关迎客。

“小炘,你来了,怎么还买礼物来,只是家常便饭,你这孩子太客气了,这次霜姨收下,下次可不许浪费钱了。”

还是这句‘下次’,想必也是客套话,章业炘笑笑,“这是晚辈该准备的。”

“真乖,你陆叔叔快到家了,等他回来就开饭。”

“需要帮忙吗?我去打下手。”

“用不上,今天我和你妈妈大展身手,你们乖乖等吃,工作累了吧,去客厅坐会儿,儿子,你招呼客人。”霜姨说着走进厨房。

“先换鞋吧。”陆旻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给她。

尺码正好,鞋子正合适,不像是客用拖鞋,他不提她也不问,两人走进客厅。

一梯一户设计,近三百方的大平层空间宽敞,陆家是复式上下两层格局,黄昏时分,晚霞映进栽满花草的大阳台,余晖金光洒在新中式风客厅,高雅古朴。

墙上的兰竹画,想必是霜姨的得意之作。

她停步驻足,陆旻从茶水台端出待客茶具。

陆家长辈皆爱品茗,尤其陆父,爱茶胜于一切,导师曾送给她一罐黄山毛峰,她带过来了,本想让陆旻泡来尝尝,但转念想陆家人什么好东西没喝过,便不作声了。

茶香袅袅,闻香似黄金芽,章业炘只喝过一次,不敢班门弄斧,接过陆旻递来的茶盏轻声道谢。

“这是我爸私藏的好茶,趁他不在咱们尝尝。”

这话一出章业炘傻眼了,以为陆旻开玩笑,没想到他又飞快泡了一壶,茶饮冲泡有繁简,这小子是奔着嚯嚯他爸的好茶去的。

“别浪费。”章业炘气他暴殄天物,“小心我跟陆叔叔告状。”

刻意压低的声音硬是生出‘包庇’的意味,陆旻偷笑着看了她一眼,小心把那罐茶叶收好,才拿出别的茶叶。

为了不被发现端倪,章业炘闷着气把整壶茶全喝光。

二人配合天衣无缝,茶香留齿,章业炘郁闷,这不就是‘同流合污’吗?她就不该管闲事,让陆父骂骂这臭小子。

晚饭一桌好菜,陆旻独立搬家后平日家里只有霜姨与陆父在,陆父应酬多,无法时常陪伴妻子,今夜人齐,夫妇俩兴致很高,还开了一瓶好酒。

“陆叔叔,等会我还要开车,就不喝了。”

“这有什么,让阿旻送你回去,别客气,那小子任你使唤。”

她可不敢使唤那小子,犹豫间,陆旻帮她接过酒杯,“这是白葡萄酒,度数不高,配海鲜也好。”

霜姨也让她尝尝鲜,不好再推托长辈的好意,章业炘礼貌道谢。

一席人碰杯,霜姨给她夹菜,“工作辛苦了,来,多吃点,你妈妈说你爱吃这蘸料,我特意学着做,你尝尝。”

“谢谢霜姨。”陆家夫妇的热情让章业炘有些招架不住,总觉得这对夫妇看她的眼神分外奇怪。

莫名有一种豺狼擒肉的虎视眈眈与志在必得。

她偷瞄母亲,章母神情自若丝毫不拘谨,大方称赞虾肉鲜甜。

难道是她的错觉?

现在陆家没有雇聘住家保姆,莫非霜姨和陆叔要从她下手,让章母回陆家工作?

她一万个不同意。

“在想什么,怎么还不动筷?”陆旻给她夹来青口贝,“吃鱿鱼片吗?”

“谢谢,我自己来。”章业炘说得小声,默默吃饭。

席上众人随意闲聊,八人座的红木圆桌,她坐的位置与以前一样,左边挨着母亲,只是右边的位置不再是空座。

换成了陆旻

而原来的主位,也从陆旻的祖母换成了陆父。

陆老夫人双腿患疾无法正常行走,常年依赖轮椅出入,吃饭也需坐在轮椅上,如今空了一个位置,圆桌显得更大了。

无法忘怀远去的老人,只因自己第一次进陆家,第一次上陆家桌吃饭,皆由那位老人主动提起。

久病中人脾气古怪,陆家曾聘请过多名专业护工皆无法让老人称心,陆家夫妇头疼,公司事务繁忙,陆旻要上学,根本无法兼顾照料老人的重任。

托熟人介绍,章母上门试工了,她称能兼任家政与护工的工作,而作为条件,希望雇主帮忙解决女儿入读市内好高中的难题。

章母非郦市人,章业炘无法在郦市落户,只能就读学费昂贵的三流私立高中,章母不求高报酬,一心为女儿谋前程。

陆家夫妇答应,私立实验一中师资最佳,市内盛名,承诺只要老夫人满意章母的表现,陆家还会主动承担章业炘念书期间所有费用。

就这样章母留在了陆家,她工作认真不怕苦累,照顾老人极其细心,把家中大小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且她厨艺了得,讲究规矩分寸人缘佳,短短一周已和邻里打好关系。

好家政难求,中途甚至有同小区业主上门挖人,都被陆家夫妇一一拒绝了。

为了留住章母,陆家夫妇马上托关系办理章业炘的入学事宜,并把章业炘安排进陆旻所在的理科重点班。

章母是住家家政,在郦市没有房子,学位确定下来后她请了半天假为女儿办理入学与住宿手续、置办各类用品,未到正式开学日,当晚她让女儿暂住在小区附近的小旅馆。

小旅馆环境狭小吵杂,但胜在便宜,章业炘体谅母亲辛苦从不多求,平日在学校食堂吃饭,放假到小店或摊贩档解决三餐。

一切如常,直到入学后的第一个周六,陆老夫人打听章业炘的情况。

“小桂,你家住在哪儿?家里只有你丈夫和女儿吗?”

章母正在准备晚饭,闻言回,“我老家在泺乡,离郦市挺远的,丈夫前几年去世了,家里没了劳动力,我便出来打零工,是小姑子帮忙照顾我女儿。”

“今年小姑子嫁人了,剩我女儿一个人在老家,我不放心便带着她来了。好了,饭菜快准备好了,老夫人您稍等,我去喊先生夫人。”

老人家蹙起眉不让她走,“小旻的学校周末不留人,你女儿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

“她住小区旁的小旅馆,那旅馆老板是我老乡,我托他帮忙照看。”章母脱下围裙推着老人来到饭桌前。

端菜上桌,各人纷纷入席,章母正要像往常那样到厨房回避,老夫人却喊住她。

“小桂,你把旅馆地址发给小旻,让他去接你女儿来。”

陆家规矩严,老夫人的话就是权威,章母本想推托,霜姨已催促陆旻换鞋出门。

记得那时章业炘刚从市图书馆回来,正在路边的炒米粉摊子前排队,望见陆旻朝自己走来,还在心里暗讽大少爷也吃炒米粉。

谁料大少爷不仅不吃炒米粉,大少爷还不让她吃炒米粉,让她跟自己走。

同班同学的情谊不足以掩盖初见时的坏印象,况且两人在班上从不说话,陆旻是班里受欢迎的存在,而她坐在第一排角落位与世隔绝,毫无交集更妄提信任。

“我妈让你来我家。”

他的语气带着不耐烦,章业炘云里雾里自然不答应,直到章母给她打去电话,才确信怎么一回事。

一顿饭而已,她顺从母亲的意思跟随陆旻走了,两人一前一后往小区方向,傍晚街边的灯光把两道身影拉得细长。

她走得慢,避躲着他的影,故意隔开三四米距离。

通过小区门,她没有门卡,陆旻等在门边帮她撑扶闸门,那眼神明晃晃写着‘走快点’。

她也不满,这顿饭是她想吃的吗,莫名其妙要求她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吃一顿拘谨的饭,大少爷还摆出一副施恩的态度。

可她的不满无足轻重,没人在意她的想法,到陆家后,章母让她向众人问好,陆家人宽厚,与陆旻的态度迥然不同,她压下心底的别扭与莫须有的可笑自尊,乖巧入座。

并不喜悦到陆家来,只是许久没吃母亲做的饭菜了,章业炘感恩尝到母亲的手艺,欣喜得到与母亲短暂的相聚。

章母也感激陆家人的招待,工作更加卖力,当晚霜姨向老夫人提议,把一楼的小杂物间收拾出来,让章业炘也搬进陆家住,老夫人同意了。

就这样,从此周末假日,她借住在陆家。

对于大人们而言,这似乎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能让家里的保姆安心工作,能让女儿不必再住鱼龙混杂的小旅馆。

可对她和陆旻而言,并非好事。

无人在乎她的意愿,一如当初她来到陆家。

犹记得那晚回小旅馆的路上,小区两旁的水杉树高高耸立,遮挡了皎洁的月色,她仰头,零碎的光点落在帆布包上,像染色的脏污灰斑。

和再次走在她跟前,满脸不耐烦的陆旻一样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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