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章业炘提出帮忙洗碗，被霜姨赶出厨房，说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马上逮着陆旻让他自觉点。
陆大少爷也有今天，章业炘心情极好地品尝陆父递来的茶。
“这是我私藏的好茶叶，连阿旻那小子我也舍不得让他碰。”
熟悉的香气，熟悉的茶叶罐，章业炘没敢说，阿旻那小子已经碰过了。
正与长辈们品茗聊天，门铃响了。来的是吴桀，陆旻亲小舅的儿子，说找陆旻。
兴许是没料到有客人在，吴桀看到章家母女时愣了愣，才想起打招呼，“桂姨晚上好，业炘，好久不见。”
二人同龄同级不同班，章业炘朝他点头问好，章母笑道，“表少爷，好久不见了。”
“桂姨可千万别再这么喊。”吴桀捂脸，“太尴尬太社死了。”
众人被逗乐，陆旻听见声响从厨房走出来，“你怎么来了？”
“微信找你不回，电话也没听，只好过来了。”吴桀提起手上的羽毛球拍套晃了晃，“打球不，阿远气势汹汹说要夺回场子。”
陆旻侧头看了章业炘一眼，“你俩去吧，我今晚有事，不去了。”
不经意的动作多余且明显，眼尖的吴桀没好气给了他一肘，“上回阿远吃了你两个杀球，今晚指名要你陪打。”
“下回吧。”
见他不为所动，吴桀哼了声转朝章业炘道，“业炘你会打羽毛球吗，阿旻不去，你和我们打备，就在小区楼下的羽毛球场。”
“！”点手机的动作一顿，陆旻眯起眼瞥他，那眼神像藏了刺刀。
吴桀贼兮兮地朝他比了个‘耶’。
没发现二人暗里的互动，章业炘摇头拒绝，她喝了酒，身上穿的是上班的职业服，并不方便运动，一旁的霜姨却笑道，“去吧，你们年轻人多聚聚也好。”
章母也附和，章业炘不爱运动，宅在家里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她巴不得女儿多走动。
霜姨大概以为她与陆旻的好友圈关系密切才这般劝说，可她和那几人不过泛泛点头之交，为难之下转念想反正陆旻不去，下楼走走总比和陆旻呆一屋好，便答应了。
谁料她刚站起身，陆旻改口了。
“你们等会儿，我去换套运动服。”
“……”章业炘盯着他匆匆上楼的身影，那她也改口行吗？
数年间小区扩建了不少娱乐设施，篮球场、儿童沙池、滑轮场、网球场，今夜风静，三个露天羽毛球皆占了人。
最边上的球场，周谦远正和同小区的邻居打着球，见他们来，抱怨几人来得太晚。
“臭小子，你们动作能不能快点，老子都等你们多久了……业炘？”
两人曾是同班同学，只是关系平平，章业炘朝他颔首当作问好，自觉走到球场后方找位置坐下。
“你不打吗？”陆旻跟在她身后。
“不了，喝了酒不想动，你们打吧，我看着就行。”
陆旻还想说什么，不远处的周谦远又催了，陆旻对发小做了个隔空捶拳的动作，“那你坐会儿，要是嫌闷想回去，我们就走。”
章业炘漫不经心‘嗯’了声。
小区热闹，不时有带着孩子或宠物散步经过的业主，晚风轻柔，吹过身后的树叶枝桠，沙沙发着声，与远方的夜蝉合奏成曲。
彼时少年已是大人之躯，三人都长得高，穿着运动服在场上跑动挥拍。
私立实验一中课外活动多，各年级间的文娱竞赛几乎每月举办，她曾见过这三人代表各自所在班级参加十月的年级篮球赛，只是当时她的身份尴尬，观赛位置不在理科班席，而在文科班席。
记得当时观赛席最前排全是拉拉队的成员，作为再普通不过的转班生，她与高二三班的同学一起，被安排在不起眼的角落位。
乔汐曾是拉拉队队长，校内人气极高，转学后也能重回学校为几位发小加油打气。
青春靓丽的少女们身穿多彩服饰旋转舞动，引起场内外阵阵欢呼，无法理解篮球赛为何需要跳舞助兴的章业炘打了个哈欠，偷偷拿出英语单词册。
特殊优待难免引起少数人不满，章业炘正支着下巴背单词，隐约听见隔壁二班有人小声讨论，“她不是申请留学了吗，怎么还回来？”
“人家什么高贵身份，让平民们看看王子公主的爱情故事续篇，多大的恩赐……”
无聊靠坐在羽毛球场的长椅上，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是蒋宇的消息，问她在做什么，是否方便聊天。
章业炘打字回复：「方便，想聊什么？」
蒋宇发来‘小生有些拘谨’的表情包，「借问小姐姐兴趣爱好。」
这下轮到章业炘拘谨了，章姐姐内在空空，没有兴趣爱好。
「还是聊别的吧……」
蒋宇：「这样呀，那再借问，番茄炒鸡蛋和鸡蛋炒番茄二选一，会选哪样拌饭？」
尽管很想反问两者有何区别，但章业炘还是图省事简短发出一个字：「二」
对面迟疑了数秒，才回：「在下输了，此答案超出本人理解的领域」
冷笑话过冷，章业炘盯着自己发出去的‘二’，不由失笑，「我不是说你二，我只是选择第二个选项」
「那太巧了，我也是二」
“……”你何止是二，你简直太二了。
满屏的‘二’让章业炘心生怜悯，「还是聊聊兴趣爱好吧……」
蒋宇发来了一朵玫瑰花。
“在和谁聊天，一个人也能对着手机笑。”陆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瓶饮料，一瓶递给她。
“我不喝，你给他们吧。”章业炘按下锁屏键，不动声色避开话题。
“他们有。”陆旻坐在她身旁，“真不打？羽毛球而已，不难。”
“不了，菜鸟水平不好班门弄斧。”
面无表情的话竟能逗对方一乐，章业炘注意到他轻翘的嘴角，心想真是岁月如梭，大少爷的笑点居然变得这么低。
“我教你？”陆旻道，“专业谈不上，但教你基础应该没问题。”
“谢谢，求放过。”章业炘夸得敷衍，“你打得太好了，本人实力跟不上，体力不愿跟上，唯有视力默默支持。”
其实她的视力压根没放在运动场上，但并不妨碍她信口胡诌的本领依旧发挥出色。
“好吧。”陆旻笑笑，帮她拧开水瓶盖子才站起身。
塑料瓶身冒出小水珠，沾湿了长椅，她从包里拿出纸巾，垫在瓶子底下。
是她以前很喜欢的冻饮。
嘴巴有些发涩，她翻出时刻备在口袋里的旺仔小馒头，撕开包装倒出一把塞进嘴里。
边嚼边看蒋宇发来的信息，正打字，不远处传来一道温柔女声，“阿旻。”
闻声抬头，竟是乔汐。
她牵着一只黄毛小狗，挥扬着手臂朝羽毛球场走来。
走近后才看清乔汐身上的运动套装，浅粉色的polo运动短衫短裙套装，双马尾卷发显得她活力甜美，手中的小狗很明显是陆旻微信头像上的那一只。
球场内几人停下动作回应乔汐，陆旻走上前弯身抱起小狗，几人闲聊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气氛欢快，章业炘收回视线，在蒋宇提出周日约晚饭的建议下，回复了‘好’。
锁上手机站起身，章业炘拍了拍身上中规中矩的蓝色衬衫和米色西裤，又看了一眼脚上的平底鞋，转身离开。
怎么就弄出这么土气的搭配？看来周日得让江冉好好帮自己挑衣服。
“章业炘。”陆旻抱着小狗跑过来，“去哪儿，要走了吗？”
“嗯，很晚了。”章业炘瞥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乔汐，“你们继续打吧。”
“你喝了酒，我送你。”
“不用了，我可以叫代驾。”
“代驾进不了小区。”
“我让我朋友来接。”章业炘说着点开手机翻找大煜的对话框。
“哪个朋友？”陆旻紧盯着她的动作，“那个叫蒋宇的？”
刻意强调的口吻让章业炘生出被冒犯的躁意，只当他的话是耳边风，转身要走。
气氛骤变，陆旻拉住她的手臂。
“干什么？放手！”
滚烫的掌心触碰肌肤，余留下一片温热，手腕处的细发圈在此刻尤为显眼，章业炘想甩开他的手，陆旻却禁锢不放，“我送你，外来车不能停在车库过夜。”
他没使劲，手腕用的是巧力，不痛，就是勒得慌，章业炘挣不开，越发烦躁，只能催促，“那你快点。”
陆旻松开手，怀里的小狗似感知到主人情绪的变化，缩成一团半声不哼，站在一旁的乔汐走上前来，“阿旻，我来抱灯灯吧。”
体贴的态度何其善解人意，衬得章业炘的举动无理取闹，可惜相形见绌一词不会出现在章业炘的字典里，她看着陆旻把小狗放进乔汐怀里，心想怎么不换成一个孩子。
活脱脱一对真正小夫妻。
无心观赏家庭伦理剧，章业炘撇开视线。
“我还是刚知道外来车不能留在我们小区过夜。”
手抚着小狗的毛发，乔汐注视着陆旻跑去拿运动包的身影，“你是业炘吧？阿旻家那个保姆的女儿。”
左一句‘保姆的女儿’，右一句‘外来车、我们小区’……傲慢的优越感十年如一日，章业炘好整以暇打量她，静待下文。
“你好像很不喜欢我。”乔汐眉眼微弯轻笑着，“是因为阿旻？”
禁不住嗤笑，章业炘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正走来的陆旻，“他在我这儿没那么大面，我对你无感，纯粹是因为你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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