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终究是高估了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位置。
沈忱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拉扯着……她责怪自己没用,都这么久了,只要一想到师兄,心还是会难受,会疼。她强逼着自己把宗政玖容挤出思绪,轻拍着沈容的后背,嘴上跟抹了蜜一样好言好语地安慰着哭得可怜兮兮的芙蓉美人儿,可美人哭起来怎么停不下啊?安慰着安慰着,她困得睁不开眼了……
千里之外的东离帝都,在那处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死一般沉寂的晋王府,宗政玖容从睡梦中惊醒。
“忱儿!”
他环顾四周,哪里还有故人半分身影。
“王爷,您有什么吩咐?”两名婢女听到室内有动静急忙进来伺候。
“无事,出去。”宗政玖容把人打发出去,一个人静静坐在榻上愣愣出神。
半晌,屋内传来压抑的哽咽声。
“阿忱……你果然不愿再见我了……”几个月来,每每梦到沈忱,宗政玖容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他看不到她的脸。他每次着急地去拉她的手,却总是前面像有堵墙一样根本无法碰触到她。他眼睁睁地看着沈忱越走越远,离他越来越远,他急得大喊,求她回头看看,可沈忱从未回过头。
宗政玖容起身下床,他走出自己的房间,向左一拐走进沈忱在王府住时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变了样子,沈忱用过的东西一切都没变,只是四周的墙上……挂满了沈忱的画像:有男装、有女装;有抱着兔子大笑的,有微皱着眉低头看书的,有神色温柔借月色抚琴的,有翩若惊鸿海棠树下舞剑的;有她**岁孩子模样的画像,也有十四五岁玉树临风的少年模样……每幅画像惟妙惟肖,就像真人立在墙边一样,一看便知作画之人用尽心思,画出了这一幅幅美人画卷。
最大的一幅画挂在最中央的位置,也是最显眼的一幅。画卷上的沈忱是最接近沈忱现在年纪的样貌,十六七岁,一袭红衣,头戴凤冠,明眸皓齿,笑若桃李,她立于梅树下,容色动人,恍若花妖,比身后的红梅还要艳丽、夺目。
宗政玖容还记得沈忱当年听到自己与南庭公主定下婚约时,她就是穿着这样的一袭红衣急匆匆地跑来见自己,问自己能不能不娶公主。那是宗政玖容第一次见沈忱穿红裳,被惊艳的完全移不开眼。她眸波微动,眼尾发红,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样的她有多美、多勾人。
画上和那晚一样,和那晚一模一样的月夜、一模一样的梅树……什么都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就是——画中人笑得明媚夺目,可现实中的那一夜,沈忱是哭着回去的……
眼泪夺眶而出,宗政玖容走到画像前,双手轻放在沈忱双肩的位置上,额头轻抵在画中人的额头上,温柔低语:“我好后悔……我好想你……”要是那晚自己答应了她,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要是自己不对她说那么重的话伤了她的心,她也不会慢慢疏远自己,躲着自己,最后离开自己,再也不回来!他原本以为他们都年少,还有几十年可以相依,等他料理好这些杂碎事,他会好好补偿她、好好待她,千娇万宠,让他的阿忱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却万万没想到,老天对他始终残忍,只把人借给他十年……
为什么!
屋外传来两个小丫鬟的窃窃私语……
“都这么久了,王爷还没从沈公子的死里走出来,王妃嫁进王府都半年多了,王爷一步都未踏进过她的南华院,一直独自个儿住在这沧浪轩,这也太冷落人家公主了!”
“轮得到你抱不平?整个王府谁不知道王爷的心上人是谁?自打这王府宅子建起来,王爷就不许任何人进出他的沧浪轩,连打扫的人都是王爷的心腹。可那沈公子一来,王爷却欢欢喜喜地把人带进沧浪轩,娇得恨不得把人藏起来不许任何人看到,全府上下谁不知道二人的关系?除了沈公子是男儿身以外,二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才是插进来的那个?王爷爱慕沈公子,可沈公子却因救王爷死了,王爷怎么受得了?他又怎会与别的女子在一起?”
“可南庭公主毕竟嫁进来了,堂堂公主之尊如今却被冷落成这样,实在太可怜了……”
“沈公子不可怜?到现在尸骨都没找到!那么好的一个人……长得好、待人也好、文武双全的栋梁之才,怎么就落得这样的下场?那位小公子死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六岁……”
“十六岁?可他不是已经被陛下封侯了吗?十六岁封侯?还出自布衣?”
“封侯算什么?他献妙计大破永安,提前结束了战事,那是减少了多少伤亡!要我说,就是封王也使得。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都不在了。”
“那……王爷,总不能一直冷着王妃吧?唉……好在王妃心悦王爷,受了这般冷落也不曾向母家哭诉,这要是南庭国君知道自己亲妹受此薄待,会不会打过来啊?咱们东离可是刚和永安打完,这才安稳了多久……”
“那到不至于,一国之君会以女子安社稷,却不会为女子而兴师。古往今来,你见过有哪个君王会为一女子作战?”
“南庭国君不就差点儿为了南越国君假道东离与北漠开战吗?”
“……南越国君也是惨。南越国小,军队太弱,处南部偏安一隅,百姓无意战事,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可南越国君偏生了那样一副惊为天人的容貌……竟惹来北漠国君垂涎,才起了这样的祸事!”
“好在南庭国君鼎力相助,不然南越就成第二个永安了。”
“好什么好,那南庭君主是省油的灯?岂会白白出兵相助!他借兵的条件是要南越国君嫁他为后,堂堂一国之君嫁他为后……不用打仗南庭国君就将南越据为己有,美人、天下都是他的,这南庭国君可真会算!”
“南越君主竟也答应了,真没想到!不会觉得是耻辱吗?”
“她有的选吗?毕竟用这样的方式南越不会生灵涂炭,南越国君为了南越百姓,也只能……”
两个小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突然听到屋内一声低吼,然后是东西砸到墙上的声音,她们急忙跑进房中,却见宗政玖容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不好,快去找南宫大人……”
大晚上的,晋王府又乱了套。
繁殷东离北漠交界地
沈忱睡眼朦胧地听到周围有打斗声,好像是陆泽进来了,在吼……
吼什么?大早上的吵死了!沈忱心里不悦,但懒得讲。她用力睁了睁眼睛,实在睁不开,算了,不睁了,接着睡好了。沈忱不想难为自己,打就打吧,只要床不塌,我睡我的。
然而,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她被人抓了起来,不停地被晃。
“睡睡睡,你还睡!你给我说说,这是什么情况?”听到陆泽愤怒的声音,沈忱眼皮勉强睁了睁,半睡半醒地回应道:“你别晃了,要被你晃散了,我昨晚睡得太晚,好困……”
“昨晚睡得晚?” 陆泽跟只炸毛猫一样:“为什么睡得晚?你都干了些什么?”他突然瞥见沈忱脖子上……的咬痕?这个痕迹……晴天霹雳。
天……瞬间裂了!
手一松,沈忱重新倒了回去,周围没了声音,她很快又进入了梦乡,一直睡到中午才爬起来。
睡得很饱,沈忱心情不错,她伸着懒腰走出屋子,摸了块烤地瓜吃,环顾四周,一切如常。沈容依旧笑得温暖和煦,谢澜渊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凌虚邈正开心地和孩子们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陆泽……我老天!此时此刻正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脸色发黑,面目狰狞。
沈忱心里“咯噔”了一下,硬着头皮朝陆泽走了过去,伸出手:“吃吗?”
“哼!”陆泽傲娇的脸转向一边,不理她。
沈忱尴尬地摸摸鼻子,转身离开。
“本座做了鱼汤。”
鱼汤?沈忱露出星星眼,转过身:“在哪?锅里放着?”
陆泽阴阴一笑:“本座全喝了!”
沈忱不甘心地问:“一锅,全喝了?”
陆泽点头:“对,一锅,全喝了!”
也不知道陆泽扬眉吐气个啥,总之表情十分得意。
沈忱点点头:“奥。”然后斜眼看着陆泽:“怎么没撑死你?”
陆泽被沈忱的小表情可爱到了,本来还有气,现在却要竭力忍笑。心里想着不能这么轻易放过这丫头,伸出一只手:“过来!”
沈忱把爪子放到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上,坐了过去,用一双诚挚无辜的大眼睛看着陆泽。说实话,陆泽面对着这么乖顺的沈忱是很没办法的,尤其是那双澄澈眼眸望过来时,他根本凶不起来,只能由威风凛凛的雄狮变成威风凛凛的小猫咪,空剩个壳子凑活能看。
被沈忱这样瞧着,陆泽一时忘了要说什么,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手。
玉指纤纤,手如柔荑。
好白、好软、好漂亮的一只手!除了小了点儿,堪称完美!
沈忱看陆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看得这么认真?还能看出个花来不成?眼珠子一转,一下子挣开陆泽的手去捂他的眼睛。
陆泽反应很快,两指挡了下来,震得沈忱手腕子生疼。
“你又皮……”陆泽笑着看着沈忱:除了她以外没有人会对他这样。准确来说,是没有人敢对他这样。她就一点儿都不怕他吗?
她见过自己浑身是血的样子,见过自己视人命如草芥的样子,见过自己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样子,也见过自己冷漠狠决的样子……自己这个在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她就一点儿也不怕?还这样嚣张!
小时候可以认为是“无知者无畏”,现在呢?
陆泽看着沈忱,脑中浮现出一个画面:一只兔子,很嚣张地跳到威风凛凛的狮子头上,优哉游哉地晒着太阳,偶尔无聊了,抓起狮子的毛,给它编个小辫,然后嚣张地仰天大笑。狮子愤怒了,把这只兔子甩下来,一爪子按住小兔子想要吃了它,这个时候兔子就会瞪着那双无辜大眼看着狮子,狮子觉得就这么个小东西还不够塞牙缝的呢,就懒得理它了,放开兔子,兔子又胆肥地一蹦三尺高蹦到狮子头上,继续嚣张。如此,循环……
陆泽无奈地甩了甩头,想把那只该死的兔子甩出脑子。
沈忱拍拍陆泽:“陆教主,你让本小爷过来究竟要干嘛?”
陆泽终于把兔子和狮子甩出脑袋,指着沈忱的脖子问道:“你这儿是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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