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王城里不太平。
病疫的开始只在一户一街坊,后面却渐渐渗透蔓延到了整个王城中。死亡的气息四处弥漫,医师僧侣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医师们救人救到累倒在街上,僧侣们超度诵经诵得嘴皮干裂彻底失声。
朝廷的政令虽然及时,但疫病还是传染了开来。城门紧闭,昔日热闹的坊市也全部禁止,王城里从未如此安静过。
但是端王府内的生活倒是没太大的变化,柳锦柔从听闻坊间有瘟疫出现开始,便做足了准备,仓库里屯满了足足可用两年的物资,还斥重金从清歌坊请了好几十个舞姬歌姬暂时住在府中,为的就是将王爷留在府中,少出去染病,于是乎府门一闭,府内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
雾朝感到十分敬佩,整个端王府都在柳锦柔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大家也都充满了信心,有这样的主子,瘟疫又算什么呢?府中要医师有医师,要物资有物资,要歌舞有歌舞……
众人都以为端王府会安然度过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时,柳锦柔却一病不起了。
一时间,忆北院成了众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端王在此刻成了“一家之主”,站了出来,立即下令所有人,只能呆在自个儿的院中,不得进入忆北院,也不能擅自离院走动。
还用篱笆特意将忆北院围了起来,仿佛围住了瘟疫就不会从忆北院中蔓延开来。
夜半时分,篱笆旁却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雾朝总是担心柳锦柔的病情,只好晚上趁着众人都歇着了,轻声唤来吴嬷嬷,隔得远远的询问柳锦柔的状况如何。
吴嬷嬷正愁院中无主,如实相告了院中的情况:仆人病了大半,柳锦柔的身子这几年本就弱,仆人们自顾不暇,照顾不周,她的病情便也更糟了,两个哥儿又被外派到地方为官,怕是知都不知晓此事,雾朝不由得感到着急。若是身子好的平常人,哪怕没药吃,熬一熬或许还能挺过去,但是柳锦柔的身子……
第二日雾朝带了些换洗衣物来到忆北院前,瞥见一小厮的身影,雾朝也不想再理会,使劲扒开那篱笆,那篱笆栅栏甚是牢固,扒了好一会儿也只是扒开了一小洞,好不容易能过半身,雾朝却看到远处正走来了好几个人。
雾朝只好提着行李衣物,狼狈地矗在篱笆前。
梁氏站在张乞舟身旁,开口说话便不留情面:“你个外宅女行事怎么如此乖张!真是不讲规矩!”
自打雾朝入府以来,梁氏早已看明白,雾朝是王爷在外宅生的女儿,虽得王妃的照拂,但从王爷对她的态度来看,这个外宅女入不得王爷的眼,自己踩上两脚也不碍事。
梁氏才刚说完,习惯性地去看王爷的脸色,只见张乞舟听完眉头一蹙,梁氏心中疑惑,难道是自己这个外宅女说得太重了?
“你这是作甚?”张乞舟用手指着雾朝的包裹,语气中满是斥责之意。
雾朝先是将自己的行李扔了进去,又半卡着身子进了院子,才拍了拍身上的灰回话:“我一外宅女,本就是为奴为婢的,现忆北院缺奴婢,王妃早日好起来,王爷才能省省心不是?”
说着,雾朝的目光便投向了程氏,程氏拉着宜瑶,宜瑶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却被自己母亲瞪了一眼,这才往后退了半步,默不作声。
梁氏见王爷的脸色不对,一时间也摸不准情况,便也不吭声了。
张乞舟本就不在意这个女儿,这番话也无可挑剔,没了柳锦柔,王府上下还需要自己去打理,光是点点头的功夫,自己平日里都能听上好几首曲子了,她若是能好起来也是一桩好事!
于是点了点头默许了她的做法,又让几个下人补了那篱笆栅栏。
进到院中,雾朝才发现院子里的情况比想象中的糟,好几个贴身女仆都病倒了,几个看门的小厮男仆也不好贴身侍奉,只剩吴嬷嬷还在挺着一把老骨头坚持照料着柳锦柔。
雾朝替了吴嬷嬷照料了好几日,可这病情不见得有所好转,她听闻,这瘟疫感染力强,病情也急险,但死的大多是没服药的,凡是按症状配了药服了药的,都能很快恢复。
院中都用的同一种药,众人的病情也都差不多。雾朝不由得怀疑起这药。她嗅了嗅这药,只觉得和平时喝的药没什么两样,可惜自己不懂药,帮不上什么,只好用笨方法问情这药的来源。
“吴嬷嬷,这药是怎么来的?”
“是府中的大夫配好,由小厮们送来的。”
“没旁的人动过?”
吴嬷嬷摇了摇头,又仔细想了想,仿佛想起了什么,赶忙说道:“只是最近的药都是由那门子送来的,我也觉得奇怪,那门子却支支吾吾的,只说那送药的小厮病了,问他什么病又半天说不清楚。”
想来是有人换了这药……这府中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吴嬷嬷似也是想明白了什么,却拿不定主意:“姑娘,这该如何是好?”
雾朝沉了沉心思,越想越气,她见自己的主母行事稳妥,并未得罪过谁,这主母当成这样竟还有人找麻烦!随即面上浮出一丝愠色:“怕是禀告给王爷也无济于事,现下先渡过眼前这一关才是。”
吴嬷嬷一想到王爷向来不把自家娘子当心尖上的人儿,雾朝又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在这府里也说不上话,不由得更急了,吴嬷嬷在柳锦柔的塌前踱步个不停。
雾朝拉着吴嬷嬷的衣袖,示意她别发出声响,又拉着吴嬷嬷来到了外屋。
“吴嬷嬷,你是娘娘身边最得力的老妈妈了,现下最要紧的就是给主母抓药来。”
吴嬷嬷何尝不知药才是当下最紧要的,只是她一个仆人哪有这天大的本事去找药?
雾朝想了想,她一时想不清楚是门子还是医师出了问题,只能敌人在暗我在明,因而只能在暗中从旁解决此事:“那门子是靠不住的,你且想想外院的仆人中有谁和那门子关系不错,能找办法出府拿药?”雾朝说话时语气轻缓,吴嬷嬷见她心中有了主意,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不再那般急躁。
吴嬷嬷仔细想了想,还真想起了:“姑娘,还真有,十三姑娘宜香姐儿院子中就有个小厮叫阿兴,和那门子阿福是老乡,关系颇好,时常在一起吃酒。但是拿药就不知道……”
这个节骨眼上,让谁出府找药,谁都不乐意,府外的情况谁也不知道,若是染了病,万一运气不好,一命呜呼可就不好了,想来谁也不会为了点主仆情谊就去卖命。
“吴嬷嬷,你说,宜香姑娘肯帮忙吗?”当雾朝问出这话时,其实心中已有了答案。十三姑娘虽然人很和善,与主母交好,可以说是主母院子里长大的孩子,但宜香和她姨娘一样,都是谁也不得罪,谁也不难为的老好人,要让她帮忙怕是……
见吴嬷嬷也不吭声,雾朝心一横,便下定了决心。
“吴嬷嬷,你且给我些银子,找个做事仔细的仆人,帮我在篱笆栅栏那里开个洞,让我能进出即可,切记动作一定要小些,莫要惊动他人。”
吴嬷嬷也不多问,立刻去找银子找仆人去了。
雾朝有些恍惚,数月前自己也曾经没过主意,面对无可奈何的境况,只能选择自损以保全自我,后果是丢了杨阿婆的一条命,自己做事也开始畏手畏脚了些。可自己这个主母对自己没话说,自己无法昧着良心视而不见!
临行前雾朝又跟吴嬷嬷打听着事:“嬷嬷,你估摸着那个小厮现应在宜香院中做些什么?”
“不是在浆洗,就该是在守夜了。”说完像是猜到了雾朝想要去干嘛,立马拉住了正欲钻过篱笆的雾朝。“姑娘,这样的事情,我去做就好,你快回来!”
雾朝推掉了吴嬷嬷的手,小声急促地说道:“嬷嬷听我说,若你去了,这院子就真散了,你好生看着主母,我去的话,宜香姑娘再不济也会看在我的份上,放我回来。若我运气好,药也就有着落了!”
吴嬷嬷也是懂事理的人,见雾朝对自家主母娘子如此上心,不禁抹了一把老泪:“姑娘,当心!”
雾朝点了点头,安慰似地笑了笑,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她摸着黑,一路无人,轻而易举地来到宜香姑娘的院子前。院门紧闭,夜风簌簌,只听见门内有声音传来。
“阿兴,你今晚可得看好些,十三姑娘特意交代了,当心主母院子里的猫跑过来,要是染了病给我们姑娘过了病就不好了。”
“放心吧!咱这十三姑娘可真是够小心的,猫啊狗啊怎会染上人的病……”
听门内的声音没了后,雾朝才轻轻叩了叩门,小声问道:“可是阿兴哥?”
阿兴觉着这个声音甚是陌生,自己从未听到过,有些警惕:“谁啊?”
雾朝只好随口胡诌:“我是王爷院子里的呀,你忘啦?阿福托我给你带了点宵夜。”
阿兴没多想便乐呵呵地开了门,雾朝若有其事地拉过阿兴,走出了院门,随即捂住了阿兴的嘴。
阿兴看清了是雾朝,才冷静了下来,不再呜呜地挣扎。
“雾朝姑娘,你这是干嘛?有事要找我家姑娘我进去帮你通报就是。”
雾朝想到前几日十三姑娘也未曾在场,今日见阿兴的反应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住在忆北院了。
“我现在住在忆北院中。”雾朝正想着要不要继续捂嘴,只见那阿兴胆子实在是小,才说完这句话就跌坐在了院门前,捂着嘴用手指着雾朝,一脸不可置信地说不出话。
雾朝低语道:“我定然是染了病的,我来找你,你怕也会染上这病。这府里的大夫开的药不管用,你只能去找府外的大夫。你开一副药也是开,开几副药也是开。”说着便将银子塞给了阿兴。
阿兴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个病有药就能好,只要你开了药,拿到忆北院的西南角,扔进来一副我就多给你一两银子。”
阿兴似乎还在思量,雾朝只好再次相劝:“阿兴,你想想,你要是被府里的人知道了,你定会被赶出府去,还不如趁此机会赚上一笔,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都不知道,但如若你说了,或者你就这样害了病,万一一命呜呼,那怕是这辈子享福的机会都没了。”
阿兴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又想了想雾朝说的这番话,似有所动,狠下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如今夜你就找那门子吃吃酒,趁他吃醉了再溜出去,也别回你们姑娘院子了,小心她染了病,就不好了。”雾朝向阿兴笑了笑,阿兴将那银子揣进了兜里,向着那府门一溜烟地跑了去。
雾朝关上了宜香院子的院门,吱吱呀呀的声音在黑夜中回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