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人性命的湖面仿佛一面蓝光大屏，宋盏诚睁着眼，头发顺着水花浮起，走马灯似的展现一份不属于他的记忆。
“堂堂七尺男儿，不知考取功名，只知道和那些红粉知己跳舞取乐，嚷嚷着弄什么傀儡戏……还不嫌丢人！”
员外老爷敲击桌面，嗓音生冷:“瞧瞧人家吴员外的公子，再看看你！”
“是我丢人，与舞蹈和傀儡戏都没关系……”身着沙青色衣袍的男子收拾好箱子，眼眶乌黑，捡起白色斗篷头也不回地关门离去。
合上门扉时，他突然开口:“他那么好，您去找他做乖儿子吧。”
“逆子！”员外老爷甩出茶碗，撞击门框砸碎成三四片，心跳骤快，被下人扶到椅子上坐稳，“我管不了你了？！”
一只青黑色的手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出这段回忆。
宋盏诚扶在树身上吐出几口湖水，田麦月拍打他的后背，担忧道:“吓死我了，还好燕崽速度快。”
燕崽单手拂过太阳穴，凹着造型:“人命关天，霍哈……当然快。”
宋盏诚连连咳嗽，说不出话。
“前面有个破庙，咱们休息一晚再接着赶路吧。”田麦月指着不远处的菩提庙说道。
宋盏诚点了点头，被燕崽扛着，进入庙中。
古庙墙壁挂满蜘蛛网，墙体斑驳，屋檐夹着一只内脏腐化的黑猫尸体。
庙门有刀砍斧凿的痕迹，浓浓夜色下，他们面对一个红面菩提尊者，已经沾满灰尘，冷峻肃杀。
燕崽打了个哆嗦，忙搀着他到后面的草垛子旁休息，宋盏诚鼻头微动，喃喃道:“好像有……血腥气。”
“嗯？我没闻到啊。”燕崽扭着头，闻了半天，没有任何讯息。
田麦月拨弄稻草，也没有发现异常。
“宋兄死里逃生，胆子还变小了，来……吃点儿蜜饯，就剩这一个了……诶？哪儿去了……”
燕崽摸索着身上，顺势翻了翻身侧的稻草堆，却抓出来一把头发。
“哇呀呀……”燕崽大叫着跳到他身上，一双手无处安放。
宋盏诚抓着他的肩膀腾出空隙，抽出一大把草，露出女子苍白憔悴的面容。
“死人了……”燕崽差点跳了起来，被立刻按住。
翻开稻草的手停了下来，宋盏诚看向打开羊皮卷的田麦月，问道:“可以吗？”
“我本就是仵作，不妨事。”田麦月双手翻开草席，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具身体……被剖开了腹部，五脏六腑皆掏了个干净。
宋盏诚身上挂着瑟瑟发抖的燕崽，在空地上点燃火堆，取出火把为她照亮视野，方便寻找线索。
“脖子后皮肉多卷曲，有死后伤，应该是斧子……伤口有碎末……木屑？”
“肚子上仅有横竖两刀，更加准确，应该是想挖出来什么，腹腔扩大，应该是婴儿。”
田麦月摘下羊肠手套，装好工具，站到一旁。
燕崽跳下来，捂着眼睛不敢看。
宋盏诚站到门边，月光洒在地面上，十米处躺着一块界碑:淮襄镇。
一道黑影在此停留，宋盏诚快步追了出去，擒住他的胳膊，那人一记“扫堂腿”，游鱼般溜了出去。
逃亡途中，掉落一块枣糕，起初还拼命奔逃的他好像感觉到什么，急忙摸了摸腰带，脚步微顿，在看见宋盏诚后，不得已撒腿便跑。
【掉落藤条……】
宋盏诚哪里能让他逃掉，手里的藤条旋转着，突然缠住他的腰身被拽了过去，拖行数米。
宋盏诚将人带进屋内，燕崽看着花形枣糕馋得直流口水。
“都说淮襄镇的枣子出了名的香甜……”
说罢，罪恶的手已经伸了过去。
宋盏诚拍开他的手，转而丢给他一个白面馍:“这是证据，吃了就没了。”
“刚才那人蹲在角落很久了。”田麦月低声道，“他一定认识死者。”
宋盏诚捆住他的双手，将他推到尸体面前，那人尖叫着，膝行上前，鼻涕眼泪一大把:“好汉！姐姐！大兄弟！我只是个狗仔，纯属意外……我和这尸体姐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哇……”
“不信，你们看！”
男人急于解释，如约亮起了蓝边系统。
【狗仔系统:陛下今日出走了么？】
【热播头条:五谷不分会饿死么？】
【惊悚标题:雨夜屠夫真容，女子失踪为何频频现身古庙？】
“这个。”宋盏诚指着标记惊悚图案的选项，“迄今为止，出现几具尸体？”
贾以秉屈身，脸上的肉堆在一块儿:“算这个，也有三具了。”
“尸体距离多久出现一次？”田麦月抓住重点，质问道。
贾以秉揶揄道:“一个月发生三起，也就十天左右出现一个，搞得人心惶惶，若不是因为任务，怕主神责罚，大晚上才不出来呢！”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躺在草垛子上的尸体，突然动了！“吱吱吱……”
瘦弱的老鼠从尸体上踏过，宋盏诚挥着胳膊将它赶走，干燥的稻草勾住袖子，露出缺失小腿的尸体下身。
藕荷色的裙摆沾染着浓厚的血迹，漆黑的血渍呈放射状，星星点点的印子粘在手臂上，碎裂的骨头嵌入皮肉，雪白与黑红交织。
“从伤口形状来看，小腿应该是生前被锯斧割断的，但奇怪的是……附近并没有她的小腿，从尸体的腐烂程度看，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夜亥时。”
田麦月仔细梳理，乌黑的发丝被风吹过，隐隐遮挡沉静的眸子。
“会不会被凶手带走了？”燕崽蹲在贾以秉身边，打了个冷颤。
“应该不是。”宋盏诚捡起尸体地上的一撮干燥粗糙的灰毛，放在众人眼前，“这里有野狗的毛发。”
“天呐！红姑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贾以秉望着他手里的东西，眼中似有光亮闪烁，不由得脱口而出。
贾以秉瞳孔微沉，被捆缚住手脚的他膝行向前，渴求道:“你们是武修府的人吧，可一定要找到凶手，她这辈子可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那她可有仇家？”
“她待人和善，年纪轻轻又瘸了腿，大家对她都很好，怎么会有仇家呢？”
宋盏诚裹紧袍子，在古庙里踱步，不知不觉走到红面菩提像跟前，红面菩提稳坐莲台，手里捻着柳条，细眉慈眼瞥向角落的童子。
童子恭敬跪在菩提像前，浅色的衣襟下，藏着一颗珠子。
【恭喜宿主获得妖丹一枚，年限检测——500年。】
这珠子如珍珠般圆润有光泽，小小的一颗拿在手里，反复观摩，却让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怀疑方向1:尸体的小腿疑似被野狗叼走。】
【怀疑方向2:死者脖颈、小腿伤口粗糙，并不规则，对比肚子上的两刀，根本不是同一人的手法。】
一个妙龄女子究竟因为什么被残忍杀害，遗弃古庙呢？
“死者平时和谁走得近？”宋盏诚摸着下巴，嗓音从容。
贾以秉思来想去，忽然抬头:“江云薄，镇东江家二郎，红姑本是教坊司有名的舞妓，却因摔断了腿终日郁郁寡欢，几度寻死，就是他日夜相伴，红姑也因此解开心结……”
“因为她想跳舞，江云薄一个病秧子竟还真的眼巴巴去学舞……还专门学了傀儡戏哄着她，但这件事，江员外不同意，二人闹翻后，江云薄竟离家出走半个多月。”
田麦月抬起纤长的睫毛，眉宇间英气十足:“听你这么说……他们二人情比金坚，奈何长辈不同意。”
“该不会是江员外的父亲……”燕崽越说越小声，在宋盏诚的示意下给贾以秉松绑。
幽暗的烛光照亮围在一起的四人，背后的尸体淹没在黑暗中。
“起初感情是不错，但后来江云薄在江员外的催促下纳了一房小妾，后来便再也没听说过红姑如何了。”贾以秉坐在地上，揉着被嘞疼的手腕。
弯月藏匿树梢，清辉洒在荒凉的古庙前，死去的黑猫尸体突然眼冒绿光，众人顿时头脑昏沉，东倒西歪睡了一片。
清晨野鸡鸣叫，四人找来板车将尸体摆放好，拉着车穿过小道，送入武修府停尸间。
“昨天怎么说着话呢，就睡着了？”
燕崽挠了挠头，纳闷道。
宋盏诚疲惫地抻了个懒腰，拍拍他的肩膀带了出去:“帮我找一找附近的丧尸，看看有没有养狗的。”
燕崽登时一愣，磕磕巴巴道:“你、你、你不说是野狗……丧尸都没意识了怎么养？根本不搭边，我怀疑你在逗我。”
“猜测……万一这个镇子的丧尸偏偏就有思想呢？”宋盏诚掰着手指，忽悠道，“你看，乌远镇的时候，是死去的身体变成丧尸，没有自我意识，但你看淮襄镇，距离武修府最近，妖奴司要的是牵制武修府，对不对？”
燕崽默默点头，貌似还挺有道理。
“庙宇那么偏，明显还被人打扫过，且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斗胆猜测，当天晚上杀害红姑的时候会不会有第三人在场，而这个人目睹全过程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能有一个解释——他也是妖奴司的人，或者，是丧尸！”
燕崽恍然大悟，抽身便跑:“嗷！我明白了，这就去办！”
宋盏诚扶着墙，打开酒囊灌了一口酒，多少年没骗人，都生疏了。
而他自己，则打算去江府一探究竟。
溺水时，他看见的究竟是梦，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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