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
床上的人呼吸越来越急促,脸部灰紫,肋骨不停凹凸起伏,整个身体难受得弓了起来。
景随拿出一粒丹药,塞进白坚口中。
白小夫人花容失色,“你喂给大人吃的是什么?”
“救命的良药。”景随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白小夫人忙向床上望去,白坚服下药去,虽然还未醒来,但是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这丹药是景随之前在黑市买的,一共三颗。当时卖给他的人说,这是护心脉的救命药,可为重伤之人续个把时辰的命。
“先生还真是位神医。”管家惊喜道,“您看我家大人的病……”
景随三指落于病人腕处,煞有介事地把了半晌的脉,沉声道:“白大人五脏皆伤,已至油尽灯枯之相,恕在下无能为力。”
白小夫人闻言,猛地扑到床上,泪若雨下,“大人……”。
“小夫人节哀。”
虽府中人尊称一声“小夫人”,但是此女实为白坚小妾。他们提前打探过消息,她原本是个普通的渔家女,因为过于美貌,被人献于白坚,入府之后极受宠爱。真正的大夫人常年礼佛,不问府中事,对这些虚名称呼也不甚在意,由着府中人叫。
外间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走进来的男子年约二十四五,身高九尺,臂阔背厚,高大壮硕,铿铿武人之风扑面而来。
此人正是白坚的义子,威武将军归小夜。
他甫一进门,视线扫过众人。
“义父没事吧?”
管家道:“万幸,不过先生说大人的病恐怕……”
归小夜抬手,“不必说了,我心中有数。”
转而面向景随道:“先生救我义父有功,我必须好好谢谢先生。”
他话虽说得客气,但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威势。
景随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不过是医者本分罢了,更何况管家已经给了脉礼。”
“我还有些医理知识想向先生请教,先生这是急着去哪儿?”归小夜朝右侧踱了几步,站立的位置刚好挡在门前。
突然,他的眼神陡然凌厉,腾空一跃,将景随制于身前,锁住咽喉。
“啊!”
与此同时,一声惊恐的娇呼逸出。
发丝一般细的铁丝线,被勒进白小夫人嫩白的颈肉中,现出红色的血痕。
帘帐前,任知宜从身后挟住她,缓缓抬起头,直直地迎视着归小夜暴怒的目光,“归将军。”
见对方欲上前出手,她两手一拉,指间铁丝勒得愈紧,“若归将军再往前一步,小夫人的命可就不保了。”
归小夜冷笑,“你我手下各持人质,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先杀了你的同伴?”
“我不确定,但是我知道我若为顾惜同伴的性命而松手,我们两个都会死。”任知宜更用力地拉紧铁丝线,白小夫人痛得落下泪来。
两相对峙了片刻,归小夜缓缓松开箍着景随的手,“我与二位无冤无仇,只是疑心你们的身份,没必要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将军不必掩饰,你早就知晓我的身份。”任知宜冷笑,“方才你一进房间,视线就不由自主地先落在我这个不起眼的药童身上。”
“或许连你自己都没察觉,你看我的一刹那,曾下意识地扶了一下腰间长剑。上过战场的人,在心中有杀意时,拔剑便会成为一种本能。”
“将军想杀我,无非是因为你早就从何卢那里知晓我的身份和行踪。”
归小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久闻姑娘大名,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狡诡。”
“承蒙夸赞。”任知宜淡淡道。
归小夜阴着脸,“你们只有两个人,逃不出去的。”
“未必。”任知宜笃定道:“我们外面还有两个高手,将军的守卫恐怕都不是他们对手。我想与归将军谈一谈,你我之间未必只有生死相决这一条路可以走。”
“若本将不愿呢?”
任知宜笑笑,“我手中利器乃精钢所铸,一旦拉到极致,只要区区几息便能丢掉性命。若将军不愿,便只能让小夫人与白节度使生死同衾了。”
之前曾伤于此物,她知其坚砺,可如戒环般缠于指间,不易被人察觉,便找人仿造了几个,眼下倒是派上用场。
归小夜双目一瞪,手臂青筋暴起,厉声吩咐所有下人,“都滚出去。”
待人走后,他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任知宜瞥过白小夫人那张娇美清纯的脸,薄唇轻启,“自古温柔乡,亦是英雄冢。”
归小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任知宜继续道:“我一进这间屋子,便闻到一股浓郁的杜鹃花香气,一来是因为白小夫人身上有淡淡的花香,二来是因为窗前净瓶里插的花。”
“后院那片花圃的杜鹃是小夫人的心爱之物,想来小夫人应是每日亲手打理,才能衣染花香。”
归小夜拧眉,“那又如何?”
“净瓶中的杜鹃花,鲜嫩欲滴,犹带着清晨的露水,显然是一早摘下来的。我见归将军的靴底沾了一点带杜鹃花瓣的泥。今晨下过雨,只有一大早去过花圃的人靴底才会沾上。”
任知宜凝视着他,“每日一大早去花圃摘下杜鹃,送来博美人一笑的人就是归将军吧。”
归小夜绷着下巴,眸中杀意一闪。
任知宜道:“我们进入靖南道之后,发现靖南增加了宜州兵防,宜州地处两靖交界,将军此举,意在防范何卢,可是又为何不听朝廷调令,还帮着他杀我们?何卢用什么要挟你?”
归小夜避开她的眼神,“与你无关。”
见他神情,她陡然明白过来,“他知你与小夫人的私情,此事一旦被揭,白坚旧部会怀疑你为美色而害死自己义父,靖南军必不会再听你调遣。”
“不是!”归小夜浑身一震,下意识否认,“我没有害我义父。”
“我信你。”任知宜道:“这间屋子药味极浓,能看出来你贴名医榜找大夫给白坚医治,并非只是做表面功夫。”
归小夜面色稍缓,沉声道:“不止是兵权,若此事被人知道,湘儿也会死。”
湘儿是小夫人的闺名。
归小夜放开景随,沉声道:“你放了她,我答应让你们安全离开。我以我逝去的双亲发誓,绝不食言。”
任知宜摇摇头,“我要的是你靖南出兵。”
“不可能。”
任知宜望了望小夫人,又望了望归小夜,突然问道:“若我能让你们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你可愿出兵?”
归小夜一怔,好似石化在当场。
如何在一起?
她是他义父的小妾,别说他义父如今没死,即使死了,也是义父的未亡人。
任知宜微微松开铁丝线,问白小夫人,“你愿意吗?”
白小夫人大大地喘了口气,望着归小夜的一双美目盈盈欲泣,用力地点了点头。
归小夜神情微动,问道:“你要如何做?”
任知宜没有回答他,而是对着小夫人说了几句话。小夫人先是面露惊讶,接着是欣喜和激动。
任知宜朝着归小夜道:“我没有骗你,如何去做我已经告诉小夫人。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她。只是有一点,他日平叛之后,你会面临一个选择,若选择爱人,你会失却兵权;若选择兵权,你会失却爱人。”
她又看着小夫人道,“无论他最终选择什么,你都会过上你想要的自由的生活。”
说完,她松开手,将小夫人推回到归小夜身边。
小夫人一边走向爱人,一边回望着她,眼神微微动容。
“姑娘真是算无遗策!”归小夜冷笑,“我还没答应,姑娘已经想好将来如何卸我的兵权。”
“未来如何,全凭归将军自己的选择。”任知宜淡淡道,“将军答应吗?”
归小夜沉吟半晌,终于没抵住小夫人温柔、希冀的眼神,点了点头。
任知宜暗暗地舒了口气,缓缓走到他面前。
“关州一战,迫在眉睫,望归将军以社稷为重,尽快想出破敌之法。”
归小夜又道:“何卢若先发制人,又当如何?”
——
是日,靖南节度使府发生一场恶战,节度使白坚被刺客刺伤,不治身亡。
四名刺客被抓,从节度使府传出的消息,其中一位乃是东宫待诏任知宜。
靖南军中听闻此事,一片哗然。几位将军连夜赶来节度使府奔丧,还未来得及见到棺柩,便被归小夜扣押在府。
当夜,有四路人快马出城。
任知宜站在东城门上,迎着风,轻声道,“放箭。”
十几只箭矢齐发,射入出城之人的后背。四路人马,只剩一人犹自策马狂奔。
任知宜侧身一让,打了个手势,“归将军,请。”
城门亮起灯火,夜色通明。
归小夜搭弓,指勾,拉弦,“嗖”的一声,箭矢从那人右肩穿过,只差一点,那人就要栽落下马。
“好箭法!”任知宜赞叹道。
百步之外射中人不难,难的是避开心脉,让他“九死一生”地将情报带回去。
归小夜放下弓,望着远方,目色沉沉,“真没想到,何卢的眼线居然会是他。”
白坚身死,归小夜夺权,靖南军内乱,要将这消息传出去,势必要有所动作。
任知宜提前在城中布好人手监视各级官员、将领,谁有异动,谁便是何卢安插在靖州的眼线。
背后的人,竟然是四方司司使纪覃。由此看来,白坚的“跌倒”也不是意外。
任知宜道:“刚才管家来报,白大人恐怕撑不过今晚了。”
归小夜黯然,“我对不起义父。”
“无论何时,活着的人更重要。”任知宜亦望着灵州的方向,双眸幽幽,“我会带小夫人离开一段时间,你就对外宣称,她悲伤过度,随夫殉情。”
归小夜站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形恰好将灯火挡住,独留幽幽暗影,“你怕我反水,想以她为质?”
“将军多虑了。”任知宜淡淡一笑,“若将军真得在意她,自然不会反水;若将军反意已定,我就算留她为质,也威胁不到将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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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劝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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