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卢大军约五万余人,于柳家镇东扎营,距离济水不过十里。”
节度使田伦挥挥手,让传令兵退下。
正堂上,几位守将各抒己见,争执不下。
有人认为应该尽快出兵,趁叛军尚在休整之际,越过济水杀他个措手不及;也有人认为关州城防坚固,大胤守军亦有五万,未必不能一战。
“有话好好说,不要吵。”节度使田伦挥挥手。
卫枢坐于一旁,静静听着。
论人数,他们与何卢旗鼓相当,但是论战力却差之甚远。他们这五万人,是朝廷紧急从各州府抽调的守军,杂合而成。节度使田伦年近古稀,优柔寡断,缺乏一军主帅的魄力。其下将领和兵士彼此之间不熟悉,缺乏同袍作战的默契。
反观何卢那边,几个先锋将领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军队多是流民出身,多年来受他恩惠,自带些拼抢冲杀的本能在身上。
还有一个便是信心,何卢连克三州,士气大振。与当年的盛齐月不同,何卢严禁兵士抢夺百姓财物,保护良田。百姓之中传出流言,当年就是何卢带兵平定了嘉以之乱,或许何卢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正堂上,又有一位年轻将军提议,“眼下叛军势头正盛,正面拼杀对我军不利。末将觉得不如先派一小队在济水对岸挑衅,时而进攻,时而退去,虚虚实实,令叛军搞不清楚我们的意图,连续几日,叛军军心必乱。”
卫枢闻言侧目一瞥,说话的是平州守将张威。
“张将军,按你所说,需要多少人?”
张威见太子对他的计策感兴趣,立刻精神一振,“禀殿下,末将可带手下一百人前往。”
“一百人?”卫枢轻声道:“够吗?”
“人不在多,关键是水性要好,还要会行船掌舵,身手敏捷,末将手下恰好有这样的人。”张威抱拳,“殿下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接连几日,张威果然不负所望,他的打法灵活多变,出其不意,且从不恋战,悄悄潜入杀掉数人后便离开,搅得叛军惶惶不安。
可是,何卢毕竟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几个回合之后就摸清楚对方的意图。他将济水河岸周围布上三排弓箭手,日夜轮守,只要水面一有异动,便射出箭矢。
就这样,张威的手下,亦折了不少好手。
消息传回关州,张威又是痛惜,又是担忧,担心太子责怪于他。
卫枢看出他的顾忌,轻声安抚道:“何卢蛰伏多年,绝非等闲之辈。他在济水扎营,是为拿下济州,若不是张将军的的计策拖延住叛军,此时他早已得逞。”
张威一怔,“莫非殿下另有安排?”
卫枢道:“再拖延两日,会有结果。”
————
卫枢从军营回来,径直去找了懿靖郡主。
“物归原主。”
他轻轻一掷,将玉珰扔在桌案上。
“你的父亲在见到孤派人送去的东西之后,什么话也没说,就将这玉珰和那一缕发丝扔了出去。”
“你说谎。”懿靖双目通红,高声叫道。
“孤没必要骗你。你是何卢的独女,孤本想借你与他谈一些条件,拖延几日时间,却没想到他根本毫不在意。”
懿靖恼羞成怒,抓起玉珰扔向他。
卫枢继续道:“不仅如此,你父亲还故意将你被俘的消息传扬开来,你明不明白这是何意?”
懿靖几乎咬碎贝齿。
还能是什么意思?一个被敌人俘虏,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儿已是他的弃子,只能在临战之前用来败坏敌人的名声,激发士气而已。
卫枢凝视着她,从她眼中看到了愤怒和怨恨,却唯独没有震惊。
他淡淡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他在嘲笑她!
他嘲笑她明知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明知他对自己毫不在意,却还要终日假装成一个备受宠爱的郡主。
懿靖明艳的面容现出歇斯底里,发疯一般地想要冲到卫枢面前,却被林四提前制住。
卫枢望着她,眼神带着三分轻蔑,两分怜悯。
懿靖心头愈发被愤怒灼烧,将桌案上的杯盏一股脑儿地全都扫到地上。
卫枢不再理会。
出门后,林四听着里面兀自猛砸东西的声音,问道:“殿下,这样故意刺激她,会不会出事?”
卫枢淡淡道:“懿靖这种人不会想不开的。多派些人手将她看牢,毕竟,她是何卢唯一的女儿。”
“是。”
“让你抓的人抓到了吗?”
林四回道:“按照殿下的吩咐,近三个月曾往返于关州、济州和安州的所有人都带了回来,大约有一百四十人,全关在府衙。”
卫枢闻言,抬脚就要去看。
“殿下已连日未能歇息,不如让属下和房长史审问吧。”
卫枢脚步不停,“事关运河决口,孤必须亲自审问。”
按照何卢的行军路线,他先取成州,再渡济水,为得就是拿下济州。济州与关州之间有段运河,南高北低,共有七处闸口,若是摧毁其中一处,运河之水倾泄,将直接淹没旁边的镇子,人畜无生。所以,卫枢才会采纳张威之计,拖延数日,便是要在他攻下济州之前,找出细作。
林四微怔,“属下还以为,殿下让张威将军扰乱叛军军心是为了给任待诏留足时间,争取靖南军的支持。”
卫枢听到任知宜的名字,脚下一停,心神重重地恍惚了一下。
“来不及了。”他望着远处的运河,叹声道:“今年的初春比往年来得要早,北方的天气暖,运河的水早就化开,这给了何卢极大的便利,他不用等到开春天暖之时再进攻。孤担心即使知宜成功劝服白坚,恐怕也来不及阻止。”
知宜,你说你喜爱江南水秀山明,海清河晏,若它失于我手,变得满目疮痍,我又如何能见你?
牢狱中,十人一排,排列而站。
卫枢视线扫过所有人,一百四十人中除了两名女子,其余皆是男人。
“所有人,伸出手掌,露出内腕。”
众人照做。
卫枢一路看过去,并无异样,直到走到一个年约二十三四的女子面前,猛然停住脚步。
摆在他面前的那双手很白皙,很光滑,大指根部有些薄茧。
“你是做什么的?”
“小人家中是做布染生意的。”女子旁边的男人忍着惧怕替她回答,“小人是她的汉子。”
卫枢望向男人,面容憨实,双手又粗又糙,手指因为常年浸泡于染料中而发黄,看上去与女子的气质截然不同。
“她是安州王的细作,你可知道?”
男人猛地怔住,眼睛瞪得极大,“她……她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杀,要是说她是细作,无论如何小人也不敢相信。”
两人成婚刚满三个月,女人姿色动人,却愿意下嫁给他这么个开小布坊的鳏夫,是因为她无父无母,是个逃难来的外乡人。之前成婚时,邻里都羡慕得紧,怎地一转眼,就成了细作。
卫枢没有理会男人的崩溃,指着女子的手腕,“这里曾有一道蝴蝶暗影,被你用药水消除掉了,对吗?”
女子默然。
“孤曾抓到过一个安州王府的探子,她的手腕部有一道和你一样的暗色印记,她后来坦白说,她们这些暗探腕部原本都有同样的蝴蝶刺青,后来以特殊的药水洗掉的。”
那女子咬着下唇,面色苍白。
卫枢道:“想不想知道你的同伴后来如何招的?”
“孤派人割断她的左腕,绑缚在背后,又为她备了一个铜钵,装满水,血滴在水中,发出微弱的声音。就这样,她撑了四个时辰。”
那女子面色惨白,“我不怕死,我可以自尽。”
“起初,她也说自己不怕死。”卫枢轻声道。
“殿下开恩,殿下开恩……”男人伏地,不停地磕头。
卫枢看着男人低头抹泪,一脸舍不得女人的样子,不由地蹙眉,“拉下去,关到没有小窗的囚室,直到她招供为止。”
——
两日后,何卢率兵渡过济水,兵临济州城下。
苏叶和唐橘回到关州。
他们找到当年军中的尚医官,证实何卢当年的确从军中取走大量天仙子草。
再加上卓老从云门镇带回的废井中的水草,种种证据显示,何卢就是当年云门镇案的真正幕后主使。
“动机呢?”
“那个尚医官不知,只记得突然有一日,何卢向他要走了所有的天仙子草,何卢毕竟是一军主帅,什么原因他也不敢过问。”
卫枢闭上眼睛。
当时战局胶着,大胤军队和盛军旗鼓相当,几次大战互有胜败,但是盛齐月提前攻进京城,并且称帝改元,抢占先机。何卢为了让盛齐月失却民心,便有意推波助澜了一下。连那四个侥幸逃脱的“幸存者”,恐怕也是他有意为之。
云门镇一千二百三十四条性命,何其无辜!
卫枢沉沉地闭上眼睛,为义父,为云门镇上的百姓,感到无尽的哀伤和愤怒。
“殿下……”,苏叶欲言又止,“还有一事,这个尚医官说,自己还曾将此事告诉过一个人。”
“谁?”
“景随的兄长,景远。”
“他与景远乃是好友,他曾在会试之前告诉过他这件事,然后没过几日就听说景远自尽的消息。他说自己当时又惊又怕,便匆匆辞了官,返回家乡了。”
卫枢眸色深幽,“立刻飞鸽传书,将这件事告知景随。”
孤相信,听到这个消息,你会带知宜回到关州。
赶12点是不可取的,重新修了一下,勉强能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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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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