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斯面向艾达而站,他微微抬起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等待艾达来到完成这个拥抱。
艾达站起身,她感到有些羞赧。但没有犹豫,她上前两步,几乎是有些着急地来到罗伊斯面前,张开双臂,然后进入了罗伊斯的怀抱。
她将双手放到罗伊斯的后背,想让自己的双手斜贯罗伊斯的整个后背,但她触碰了他翅膀的根部。艾达轻轻地触摸了他的翅膀,不知道这会不会让他痒,她害怕这会让他疼痛,因为这翅膀毕竟不是他原来身体的一部分。
很快,她放开了他的翅膀,她只是紧紧地圈着罗伊斯,用了一些力气,让罗伊斯根本无法拉开距离,即使罗伊斯并无此意。罗伊斯比她高一些,她的耳朵贴在罗伊斯的脖颈处,有一种听到他脉搏的错觉。
罗伊斯也抬起手,轻轻地环着她。
艾达又一次用力,然后迅速地放开了。罗伊斯也放下了环住艾达的双臂。
“罗伊斯,你也早点休息。”艾达说。
罗伊斯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房间里静默地继续站了一会。
在回到自己的待客间之前,罗伊斯相对艾达说:“艾达,我希望你平安,我祝愿你平安。”
但他只是说:“艾达,我还记得我第一次为你赐福的时候,就在博德小镇的孤儿院里。我告诉你,神会祝福你,我也会祝福你。”
说完他看着艾达。艾达记得当时的很多事:“你还问我愿望是什么。”
“是的,你还记得吗?当时你想要回答的时候就咳嗽起来。”
她记得的,当时她觉得既尴尬又丢脸。她刚想回答,但可能是因为太激动了,所以一下子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艾达想起来又觉得有些难堪。她没有说话,不知道罗伊斯怎么忽然重新提起了这件事。
可是这件事似乎到这里戛然而止。
罗伊斯没有继续这件事。他看到艾达没有说话,他说:“艾达,之后……有些事情或许是你认为自己需要做的,但你要分辨应该在什么时候去做,不要太急躁,也不要勉强。”
其实他原本想祝福艾达平安的,但是他知道他不是圣天使,也没有圣天使。他的祝福并没有任何用处。当他祝福完艾达,艾达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那时候,他就像,还真是讽刺。
所以,在他和艾达告别的时候,就不要用这些他自己也不相信,连艾达也都已经再相信的话语了。
但他衷心地祝福艾达平安。
艾达说:“谢谢你,罗伊斯。我会量力而行的。拜托你,之后就继续让我在帝国中央吧,我还需要这个身份一段时间。”
“……我明白了。”
“那安雅奶奶……她不会有事吧?”
“她会像过去那样生活。”
算了。罗伊斯想,这就是他原本的、真正的目的了。他本来就不希望中央官员的身份抹去她眼睛里的光亮。现在,既然这是她自己要做的,那么他的意图也就达到了。
一会儿,艾达才说:“罗伊斯,谢谢你。”
“今天你已经感谢我不止一次了,不需要再感谢了。”
“……”
说完,罗伊斯不再回头,没有留恋地离开了艾达的房间。
艾达知道她有太多事情需要思考。可是今天她是在太累了,她决定明天再去考虑,今天先如他们互相关照的那样,早点休息。
在罗伊斯离开之后,她简单地洗漱了。
这么多事情,而她的前路又是充满了困难。原本觉得她或许无法入睡,可是当她真正躺上床的时候,她想起的不是羽翼人卵生的事情,也不是无翼之居的事情。她想起的是罗伊斯的怀抱。
之后离开了罗伊斯,她要自己做决定。但至少今天,在柔软的床上,她让自己沉入对这个怀抱的回忆中。
一个温暖而富有生命气息的怀抱。
艾达很快就睡着了。没有做梦,睡到了第二天的早晨阳光大亮。
她在吃完早餐后来到了佩拉镇长的办公室,告知了他们之后的行程。他们会在这里等待埃德加的回复,在确定西赛德小镇得到了粮食和药物之后,他们再返回帝国王宫。
而这几天等待的时间里,艾达粗略地确定了她之后的行动。
在逃离无翼之居之前,或许是因为她爸爸已经死去,或许是因为她妈妈艾芙琳知道艾达将来必须要独自面对很多问题,她妈妈告诉了她逃离的全部计划。而现在,艾达回忆这些计划,回忆她爸爸妈妈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语。她从这些事情中获得力量。
等埃德加的信件到来,亚伯罕代表了埃德加的意志和罗伊斯、艾达一同去往奈博小镇,之后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奈博小镇的镇长在这几天中一直在思考对策,终于筹措到了一笔金钱,可以援助西赛德小镇。
罗伊斯、艾达是和亚伯罕一起回到帝国王宫的。
日子和过去的一段时间并没有太多不同。
罗伊斯和艾达都像忘记了西赛德小镇待客间的这次对话,艾达继续作为图托姆帝国的官员和罗伊斯一起处理事务。只是罗伊斯再也没有在夜晚敲响艾达房间的门。
艾达的过去常常没有休息日,但从西赛德小镇回来之后,她把一些工作推掉了,抽出了一个休息日,回到了博德小镇。
上午的时间她回到了她母亲卡恩德家里。她在家里的餐桌上看到了母亲做到一半的刺绣。她总是会把钱寄给她的母亲,所以她说,别太辛苦做刺绣了。她母亲卡恩德说她做刺绣已经做习惯了。她问她母亲钱够吗。她母亲说钱够的。
她想说,或许之后就不能总是寄钱回家了。但她没有能说出口。她问,父亲什么时候可以从监狱回来呢?她母亲告诉她因为她寄回来的钱,让她父亲可以赎去一些罪恶,所以她的父亲很快就能从监狱中回来了。
卡恩德问她在父亲回家的那天,能不能也回来。艾达心里的罪恶也减轻了一些。但她还是感到抱歉。她的母亲卡恩德在她成为帝国中央的官员之后,好像重新找到了一种支撑她挺起脊背的东西。如果她真的说出了羽翼人的真相,她的母亲是否还能在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呢?
她是有点不敢想下去了。
她的母亲卡恩德是一个很辛苦的女人,而且不仅仅是辛苦,她的还遭受过生命中一些沉痛的打击。
艾达从卡恩德的追念、回忆,以及邻居的交谈中拼凑出了关于卡恩德过去的故事,成为官员之后的调查也验证了艾达的猜想。
卡恩德一家曾经有一个美丽而聪明的女儿。卡恩德为女儿请来教师学习礼仪和音乐,他们以一位贵族太太的标准来培养女儿。卡恩德一家都希望这名女儿能够凭借美貌嫁给贵族,让女儿在以后能够拥有优渥的生活,而卡恩德太太也不再需要刺绣来补贴家用。
女儿慢慢长大,也长得越来越漂亮。果然有一些贵族来追求他们的女儿。女儿不知道该选择怎样的追求者,询问父母的看法,而卡恩德则询问了丈夫的看法。她的丈夫为女儿挑选了其中最富有的追求者。
他让卡恩德的女儿怀了孕。可是在怀了孕之后,他并没有来向女孩求婚。相反,在女孩告诉他怀孕消息的时候,他对女孩说,他早就厌烦了她,她从小学习的那些东西学得根本没有贵族的样子,只是对贵族行为的拙劣模仿。
女孩生产的时候,他和向另一名贵族女孩求婚了。卡恩德和她丈夫知道了这个消息,却不知道是谁让他们的女儿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或者,她的悲剧和这个消息没有关系。总之,卡恩德的女儿没有能在生产中活下来,她的孩子也没能。
而卡恩家一家的悲剧还没有全部结束。
卡恩德的丈夫明白是那个可恶的贵族造成了他女儿的悲剧,而这个贵族是他为他女儿选择的。所以他在一次贵族出行的途中,袭击了这名贵族。他没有能杀死贵族。
但袭击贵族是重罪,原本他应该会被判处绞死。但因为贵族最终没有收到伤害,并且贵族对他女儿的抛弃,他被判处了终身监禁。
在几年之后,当初那个辜负她女儿的贵族衰落了。博德小镇不再接受贵族的统治,在王族的支持下,小镇拥有了自治的权力。
而卡恩德自己在这几年中则抛却了任何的乐趣,只剩下刺绣。她早上睁开眼睛,昨晚最基本的洗漱就开始刺绣,三餐总是简单而寡淡。当她的刺绣达到了一定数量,她就拿到集市上去卖钱。
或许在一定程度上,她是在用刺绣去麻木心中的创伤。
她的刺绣能卖上不少钱,但她知道自己的生活没有任何希望和光亮。
有一天她看到了艾达。
卡恩德在孤儿院收养艾达的原因,是艾达和她的女儿长相有一些相像。
而她将对于过去女儿所有的期盼都寄托到了艾达身上。她希望艾达出人头地,希望她能不用继续在这条街道上因为屈辱而弯下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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