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洗个澡

煤气灶上的热水壶嗡嗡地响,大红色的热水瓶已经装满了开水,但不够洗澡。

周小红本来想随便擦擦的,可陆刑说她臭,她低头一闻,确实臭了,算算时间至少一个月没洗澡,眼下又回味起刘寡妇昨晚泼的貌似是洗脚水,混合着面汤,特难闻。

洗澡堂离得远,这会儿还没开门,只好烧热水在屋里头洗。

她差点以为陆刑心地善良,可没想到他说收钱,要五块。

周小红把全身家当三块八毛钱给他了,瞧着陆刑一脸无语,周小红赶紧把两个麻花辫解了,生怕他反悔。

“洗发水在屋里。”陆刑站在灶台边,叼着烟说。

没有单独的厨房,进门左手边搭了一张简易的桌板,上面放上锅碗瓢盆,就算灶台了。幸好这里通自来水,一个水龙头接在灶台边,下面就是洗菜池。

也是平时洗漱的地方,离这里大概五十米,有公共厕所。

周小红慌不择路,从哪屋出来的就进哪屋,陆刑提醒,“在那屋。”

他语气已然不耐烦,撸起袖子想进去帮忙拿,周小红立马说:“俺来,俺来就行。”

说罢她一头扎进了隔壁屋。

这里总共就两个房间,加上外面餐厨一体的堂屋,就是三个方方正正的空间供人生活。

这间屋的窗户被一块布遮挡住,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周小红也不敢开灯。

她知道屋里有人,刚才在外面能闻到淡淡的骚臭味,进了这间屋子后味道更浓了。

“在哪?”她实在没有方向,只好问。

“桌上。”答话的不是陆刑。

周小红登时汗毛倒竖,半握着拳,僵在原地不敢动弹,“桌,桌子在哪?”

咔哒一声,灯亮了。

周小红下意识闭了下眼,倏然回头,登时倒吸了口凉气,差点叫出声。

只见在靠墙的小床上,躺着一个脸色惨白的中年女人……应该是中年,可她白了一半的头发,凹陷到可怖的脸颊,像是六七十岁。

眉毛也掉光了,脸到脖子处不正常的白,是常年不见阳光导致的。

枯骨一般的身体被病魔啃食的奄奄一息。

周小红对上她阴气森森的双眼,此时的脸色怕是最多比她好一丁点。

“她浑身上下只有脑袋能动。”陆刑好以整暇地靠着门框,看戏般地勾着唇角。

床上的黄春兰还配合地动了动脑袋。

周小红别开视线,没再看她,低低地哦了声。

黄春兰问:“这是你给我找的新护工?”

不是不是不是,周小红在心里嚎叫,她不是嫌弃,而是害怕。以前也没觉得自己胆子小,但直觉告诉她,陆刑他妈,比陆刑脾气更差。

“不是。”周小红悄悄松了口气,陆刑说:“她不合格。”

黄春兰看着周小红,嫌恶地切了声,头往一侧歪着,彷佛周小红才是那个需要人伺候的脏臭病患。

周小红此刻已经忘了自己进来干什么的,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在陆刑身侧卷起一股小范围的风。

“跑得倒挺快。”陆刑无聊地低声评价,周小红没有理会。

黄春兰让陆刑快点找新的护工来伺候,陆刑说找不到。

“你难道就想这么看着我死,不怕做噩梦?”

陆刑不屑地轻笑了声,“没有亲眼看着你死,我才会做噩梦。”

关灯,关门,这次连门缝都没留。

黄春兰在门板后咒骂,不过寥寥几句就偃旗息鼓,周小红想起方才吃的那碗面条,估摸她是饿的没力气骂了。

因为她看起来真的很像少吃一顿,就会很快死掉的样子。

水烧好了,关火,拧上燃气阀门,陆刑把手里的烟蒂掐灭,又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桶凉水。

他背对着周小红啧了声,接着又叹息,周小红觉得他肯定是后悔洗澡这个决定了。

果然,他扭头问:“你身上还有钱吗?”

周小红看着他摇头。

陆刑指着放在桌角的蛇皮袋,“这里面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他这架势活像个准备抢劫的强盗,周小红说:“没有。”一边说一边拎起蛇皮袋的手提绳,方便随时跑路。

可天不遂人愿,倒霉的事情接踵而至,只听‘撕拉’一下,一路上饱经风霜的蛇皮袋宣告罢工,从手提绳下方裂开一个很大的口子,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是从垃圾桶里面吐出来的。

昨晚盖在身上的毛毯被陆刑放在了椅子上,蛇皮袋里就只剩旧茶杯,破锅铲,生了点锈迹的炒锅,碗筷……甚至还有一小袋未拆封的盐。

唯一醒目的就是藏在角落里的一件红毛衣,崭新的。毛衣袖子掉在了地上,周小红正心疼地准备捡,眼尾一瞥,双手立马换了个方向,朝陆刑的方向伸去。

不过陆刑比她快一步,捡起滚在脚边的一只虎头鞋,很小,新的,很干净,是小孩子穿的。

“你还给俺。”周小红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陆刑眉峰微扬,也没为难,把虎头鞋扔给她。

陆刑看着周小红把虎头鞋卷进红毛衣里放在一边,再去收拾满地狼藉。陆刑把水拎进卧室,回来的时候弯腰顺走了那包盐。

门窗紧闭,周小红往大红盆里兑水,一会儿她要坐在里面洗,陆刑给她拿了用大棚塑料膜做成的圆柱形罩子,能连人带盆罩在里面,抵御外面的冷空气。

这应该是给陆刑母亲洗澡用的,怪不得他会很自然地说出在家里洗。

衣服脱了一半,周小红才想起洗发水没拿,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凑合洗吧。

目光正准备从门口收回,就看见衣架下方靠墙的地方放着一瓶海飞丝。

周小红揪着脸,怒火在胸口滚了好几圈,同时又庆幸自己刚才表现的不好,否则就要当护工了。

这么想着,她火又消下去,露出笑脸来,钻进塑料膜里,先把头发洗了。

陆刑坐在外面吹风,靠着紧闭的门,烟一根接着一根抽,他烟瘾大,晚上要是不睡觉,就靠烟吊命。

天不亮的时候雪就停了,但外面还是积了挺厚的一层,说是暴雪有点虚,没到那个程度。

陆刑把烟头按进雪里,准备再点,发现烟盒空了,嘎吱嘎吱的踩雪声由远及近,他抬头,眯眼看去。

来人一头黄毛,高颧骨,窄脸,穿着一件厚厚的枣红色棉袄,本身个子就不高,人又瘦,还特喜欢穿紧身小脚裤,乍一看像是一朵行走在雪地里的蘑菇,伞状的。

蘑菇还开口了,“有活接。”他把脖子缩进棉袄里。

陆刑闻言,点了点头,起身问:“哪个场子?”

“新四街。”蘑菇外号叫猴子,大名记不清了,认识他的人都叫他猴子,陆刑问谁?猴子说:“六哥。”

陆刑一愣,猴子耸了耸肩,“展少亲自吩咐的,说打你手机打不通。”

陆刑这才想起手机落屋里,忘记充电了,他回身推开门,迈出一只脚,刚准备进,突然想起什么,又收回动作,把门恢复原样。

猴子纳闷道:“咋啦?屋里藏人啦?”

陆刑斜了他一眼。

猴子:“那你把门关这么紧?”

陆刑:“黄春兰在睡觉。”

猴子两边嘴角往下撇,“你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好了?”

“废话真多。”陆刑拢紧身上的大衣,踏进雪中。

锦湾区是榕城的灰色地带,在这里,展奇琛一人独大,底下人都尊称他一声展少,不过他也是权势的走狗,上头还有人,没露过脸,具体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展奇琛叫他苏三爷。

赌场是展少表面的主营产业,背地里放高利贷,给赌徒放高利贷是最简单的,但要这群赌狗还钱可不容易。

陆刑就是展少亲授的‘正义大使’高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堵人要债,在欠债人门口泼油漆的。

职业正不正经另说,但来钱快,只要赌狗的钱能要到手,他拿点抽成,比干其他的强,但危险系数高。

正所谓高风险高回报,这行吃青春饭,年纪大的还真干不了。

猴子一直跟着陆刑,行话叫马仔,也称狗腿子,从中捞点油水。

两人赶到的时候,赵文庆正在赌桌大杀四方,他单脚踩在椅子上,愁容满面地放下手里最后几张筹码。

“老子不信邪,还压大。”他唾沫横飞,黑眼袋快要掉下来,一看就已经熬了几个通宵,一头短发被揉成了鸡窝,周围盘桓着焦灼的气息。

赌场烟雾缭绕,有输有赢,但门道也多,赢小输大是家常便饭。

庄家吆喝着开:“四五六,大。”

赵文庆兴奋地嚎叫,“赢了,我赢了,给钱给钱。”

他伸出双臂把筹码往面前划拉,气势挺足,但压的少,赢的少,旁边的赌友揶揄,“六哥,你这啥时候才能翻身?”

话里话外瞧不上他小家子气,他闻言挺不爽,也想装阔,奈何兜里空空,外面还欠一屁股债。

“别急啊。”他装腔作势地说:“咱得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见过哪个富豪是个急性子?”

桌边人哄笑一团,没有赌狗不想成为富豪,但讽刺的是,这里压根没人见过真正的富豪。

赵文庆再一次把全部家当往外推,边推边说:“我儿子在医院,等着钱做手术呢,我得赶紧挣……啊……”

鲜血飞溅,赌友们惊恐地往后退,赵文庆惨叫着几乎昏厥过去,筹码散落一团已无人在意,一只刚被砍断的左手安静地躺在赌桌上抓人眼球。

赵文庆攥着痛到颤抖的胳膊跌坐在地,充血的双目直勾勾地盯着罪魁祸首。

陆刑面无表情倚着赌桌,正慢条斯理地把刀刃上的血往袖子上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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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洗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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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程文心 /